你喜不喜欢亲吻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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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不喜欢亲吻刀锋

   武国荣

   (一)

   名义上,子女有五个之多。事实是,除了老大,其余都不亲。姚长亭在给家里写信时刻,仍然被蒙在鼓里。

   秋香后来才晓得多年以来音信全无的丈夫姚长亭来信了。这天天麻麻亮,秋香到自留地里溜粪。九十点钟的样子,桔黄色的阳光,从背后不断拉扯秋香弯曲的身体这是很艺术的镜头,秋香却没有感觉。翻过的粪堆逐渐增高,湿气漉漉,秋香脸庞也添红润。该歇缓一阵了,秋香直起丰腴的腰段,善于跳动的两奶不失时机地忽闪起来,逗弄得打几块补丁的蓝毛衣中段,涌起一列列折皱。

   对于这副奶子,秋香有一腔豪情和满足。这奶,根本不像有的女人,当女子时是一副傲人的模样,做了奶娃婆娘,又是另一种惨状。秋香这东西可好了,不下垂,不干瘪,永远地鼓圆和硕大,就像两只雪白馒头,巧妙地镶在胸前。孩子们真喜欢哩。好长的时间,秋香喂了一个又一个,都是不情愿断奶的,都是在怀了更小的一个之后实在咂吮不出奶水了,才意犹未尽地把嘴巴移开。手仍然闲不住,一旦有时机,往往一个掀起或薄或厚的衣服,手伸展进去捏捏揣揣,另一个,几个,就都看样学样。秋香这个时候就笑骂说:我养了一窝猪娃。秋香类似的话,还对另外两位讲过。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夫姚长亭,另一个则是情夫姚发明。姚长亭和姚发明,是秋香不同时期的两个男人,年龄,长相,气质,身份,文化程度,各不相同,但在喜欢奶子这一点上,嗜好惊人的相似,都贪恋,贪玩,贪吃。秋香又好气又好笑。她常想,要使离开奶子,这两个人不知咋活。

   到底是在粪堆跟前干久了,秋香出得一身热汗。擦汗的空挡,她下意识朝坡上家中望去。这时,阳光骑上院墙,炊烟像一根软绳,无力地绕过崖背,走向邻家的上空。秋香知道,这是婆婆方氏在做早饭。饭当然没有多少样数,无非是米汤,玉米面黄黄,咸萝卜菜,麦辣辣菜。虽说是早饭,其实要磨蹭到十一点左右才开。并不是婆婆性子慢,手底不出活,而是缺粮食的原因。早饭拖后一些时间,晌午饭就可以延迟一些时间。晚上,孩子即使喊肚子饥,也熬不过瞌睡。娃娃只要头挨在炕席上,不出几分钟,呼呼噜噜,就睡踏实了。秋香就是这么对付日子,除此没有别的妙招。秋香曾设想,大女儿友花出门嫁人,家里少一张嘴,兴许光景能好过一些,结果变化不明。她转而又盼大儿子友生快快初中毕业回来挣工分,年底多分粮食和钱款。秋香心里亮堂得很,友生升学的可能比较小。一方面,劳改犯姚长亭的原因,孩子没条件推荐,出身好的人家子女都在那里排队等候哩。再一个,秋香也不想让友生浪费时间。学校三天两头,不是学大寨支农,就是开批判会,课本上不多的字,娃娃也认不浑全。没有意思了。秋香就是这样计划着平凡日子,谁料想,平静,叫姚长亭的 打乱了。

   姚长亭来信的消息,是友生站在院边喊给秋香的。秋香本来要将这一堆粪拾掇完的,友生一喊叫,加上二儿子友民,三儿子友良以及才及友生膝盖的友薇长一声接短一声让她回来,秋香就收拾铁锨镢头,朝陡坡上爬。秋香边走边禁叱友生他们别高声野气了。秋香的意思也许孩子们不知道,姚长亭是臭名远扬的人,有关他的事锣鼓喧天地声张,岂不又要招来笑话。

   (二)

   姚长亭信上说,他想回家。友薇焦急地问秋香说:妈妈,我爹真的要回来吗?友生,友民,友良围了一圈,大家也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秋香。秋香心里乱成一团麻,烦躁地吼说:话就多的很,滚远,各人拿块馍赶快把嘴塞住。孩子看秋香生气了,诧异地站立一边,都不敢出声。方氏摇摇摆摆着走来,说:长亭那狗日的实在不是个东西,向来白话大的很。他说回来,我有点不信。方氏话虽这样说,眼泪却流。方氏的泪水告诉秋香,老太婆仍然念想儿子。秋香心情复杂得很,从时间上推算,姚长亭出狱,也就在这一两年,分开的时候不算短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也想见面哩。但是怎么见面呢。家里到底不是以前的景况了。纸包不住火。他走后的事,咋向他交待。友生,友民,友良和友薇,该称呼他啥。假如姚长亭不认孩子,又咋办哩。还有,姚长亭和周发明抬头不见低头见,咋相处。他们俩万一打闹,咋收场。

   一连串大问题,在秋香脑袋活奔乱跳,一个也没有答案和解法。秋香像栽在院当中的一棵树,没有任何反应。孩子们吓坏了,一齐上去拉拉扯扯,妈长妈短地叫,秋香仍然木木的。方氏就掐虎穴,掐人中,三掐弄两掐弄,秋香眼仁始有转动。

   秋香被安置在偏窑炕上。方氏手一挥,对孙子们说:娃娃伙,听你妈的话,都到屋里弄的吃去。孩子们慢慢散去。方氏看秋香瞅着黑窑顶出神,便说:媳妇,我知道你的心病在哪里害,你是怕私生活被长亭了解这些年来,我跟你一样,也遭人戳脊梁骨,脸面少而无光。长舌婆常到我面前风言风语,我只能明白装糊涂。咱们孤儿寡母,没有法子嘛。做下啥事情,还不是为了成全这个家。长亭他如果是个成才的料子,好好教他的书,不糟践人家黄花闺女席包迎,钱一天一天地往回挣,咱娘母子还能吃这么多的苦,享福都来不及哩,咱还用得着看人家的眉眼。是长亭那龟儿子首先对不起咱。说到底,还是你有心。一般的女人,遇上这号事,啥都不管不顾,早一蹬脚走了。秋香你也不要多想,天塌了大个子顶着,长亭回来,我有话等他。他若弹嫌,我骂他捶他。一把的力气不使,端端正正的儿和女满院跑。他根本没有必要打问哪一个亲哪一个不亲,是私娃娃还是自家娃。我想,娃娃既然跟上爹的姓,就等于是自己子女嘛。姚家香火有人续,他感激你,谢忱你,都是应该的。我不信,长亭长了三头六臂,能犯过我。

   (三)

   太阳早已沉没,梨树湾像大地的裂缝,一片昏暗。寒风不厌其烦在窑前打呼哨,酣睡的人们,谁也听不见。姚发明缩着壮硕肩膀和腰,笑嗤嗤敲门进来。秋香仍是呆样。姚发明平时一般,手探进去摸奶,被秋香挡回。秋香说: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事骚情。姚发明晓得话里的话,看一遍横七竖八睡着的孩子,问秋香说:你怕了。秋香叹一口气说:怕倒是不怕,就是姚长亭回来找茬,终究不好。姚发明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话虽这么说出,姚发明也叹一口气,接着说: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秋香说:不能那样讲。你也没害我。我没有男人,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十年八年,我有多大能耐撑持。平常,你不用各种方式接济我们粮食,油料,柴草,布票,杂七杂八东西,我哪能活到今天一家老小也早没命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一个女人家,除了身子,再拿啥道谢你。姚发明恼道:好个没良心的,投桃就要报李么。陈谷子,烂麻子,你这么讲来,咱俩只是一物换一物,就没有感情上的事情了。唉,说来说去,你不爱我嘛。听至这里,秋香转愁为乐,吭吭嗤嗤笑开了,笑着笑着,就啄一口姚发明,说好你个老奸巨滑,光会套人。秋香就畅开怀,两个人玩耍一会。罢了,秋香又愁上心来,说:我估计,姚长亭不认娃。他心眼小得很,打结婚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姚发明将嘴巴从奶头上移开,沉思一会说:不一定。人会变的。只要冷静地思前想后,他就会承认现实。秋香说:要是不生娃娃,咱俩的事没留下把柄,多好。真是倒霉得很,姚长亭被背绑后,我都结扎了,没料意生养得却不停了。他娘的,那结扎的大夫,简直日弄我哩。姚发明说:都是命。命里注定有这么多娃,他硬要来到人世,挡也挡不住。秋香轻轻捏一把姚发明的交裆,笑骂说:你往清楚里讲,是你的命,还是我的命。姚发明说:明明是我的命好嘛。我那瘦婆娘不能生养,我原先想这一辈子怕是当焦尾巴,断子绝孙了,哪料到东方不亮西方亮,老天派你给我送儿女来了嘛。秋香趁机说:那你咋不离了你婆娘,明媒正娶我。姚发明吭吭嗤嗤一阵后说:你跟了一个劳改犯,不用征求意见,政府都会同意你离。我那歪婆娘,见天狠狠捶,她也不敢不走人。关键是,咱俩班辈不对嘛。你假使真的跟了我,人家会笑话说娘娘跟侄子做两口了。大人,娃娃,一辈子都抬不起头。退一步说,咱俩如果啥都不顾忌,闭着眼睛往前走,即使有个浑崖也往下跳,都是不行的。我跟你一结婚,以前背过人的事,全都端桌面上了。一旦我遭批斗,生产队长必然被撤,到头来,也就没个有职权的人帮衬你了。长远看,还是遮掩一点妥当。秋香打断姚发明的话,说姚发明,你甭找借口了,我又不是瓜子,掂量不来事情轻重。别谝闲椽了,你就说姚长亭回来,几个娃娃咋办。我是这么寻思的,你给参谋参谋。他如果不要娃娃,找事生茬,我就领上娃娃另过活去。我只要你把队里的场房腾一间就行了,再啥心都不让你操。姚发明说:果真如此,你也不至于那样落怜。到时候,我把我家地方腾一半出来给你用,中间打个院墙。等以后形势好点,拆了墙一家子过。秋香气恼道:我没了是二房。你简直寻麻达哩。你分明是肠子痒痒,想游乡串户了。如果这么办,你老婆还不把我撕的吃了。嘿嘿,你一会说要掩人耳目,一会可要打开天窗明铺床,这不自相矛盾了嘛。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姚发明自嘲地说:真把人又气糊涂了。这就是人常说的弄巧成拙,自投罗网。反正,你不要太愁,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会尽力而为的。至于我屋里那一头,这几年,我嘴皮快磨破了,不过功夫没白费,现在基本说和通了。她不能生养,是事实嘛。啥时候,她在我面前,都理亏一截。她快四十的人了,火气慢慢也小了。再往后拖几年,半截入土的年龄一到,她就没心劲计较了,就想开后事了。说一千,道一万,一家子总得有个顶门立户的人嘛,不然,她死了,谁拌纸盆,谁顶丧,谁哭坟。我在想,将来有一天,我做一桌饭,托庄里辈分高和有威望的人,把班辈再好好论一下,咱毕竟出五服了嘛。能把友民或友良认个啥,再把友薇认个啥,再好不过了。即就是以后我老了,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个妥当的预备。秋香听了,翻身上去,再捏一把姚发明的小弟弟,说:狗日的,你主意打得不错嘛。

   (四)

   姚发明打发两个精壮劳力,下到山根底的凤灵公路,接回姚长亭。整日里,沟沟渠渠笼罩在呛人的黄尘里,太阳像是一张黄疸病人的脸,在黄蒙蒙的天空悬着个亮砣砣。姚长亭到达院子时刻,嘴上冻了一圈冰,眉毛上,眼睫毛上,都是哈气冻上的冰球。混沌的冰球连成了串,如同一根睫毛挂了一粒小雪粒,胸前和双臂上粘满了冰粒和尘土的混合物。加上明显弯曲了的背部,姚长亭宛然老头样貌,完全没有了昔日留洋楼头穿中山装左胸前别支钢笔的干部风采和气度了。与风韵犹存秋香站立一起,姚长亭自己已经别扭了。不谐调,更来自孩子。方氏刻意要打破尴尬,拉扯来友生、友民、友良和友薇,一排站立了,管姚长亭叫爹。友生、友民、友良和友薇,目光都不去碰姚长亭,嘴巴紧闭看别处。姚长亭诧异,看看方氏,又瞅瞧秋香,嘟囔说:我都几十年没回家了,咋还有一堆上学年龄的儿女。我福咋这么大。庄里来打招呼的人,一看气氛不对劲,便陆续借故遛走了,方氏喝斥姚长亭说:长亭,你狗日的把眼睛擦亮,有我在这里站着,哪有你胡搅蛮缠的份。你倘若不毬闲,一家人能作难到这地步。方氏这样一讲,姚长亭就闭了嘴巴,吊了脑袋不言喘,秋香则昂头向别窑走去。方氏不想把事情一开始就弄僵,婉转口气,又对长亭说:长亭,你也不要太心急,娃娃毕竟长这么大,没见过你面嘛。头一回生,二一回熟,人心都是肉长的,慢慢就好了。儿女成群,还怕没人叫爹嘛。姚长亭说:娘,你再不话繁了,我牵心我女儿友花。方氏说:我知道,已经捎话去了。友花没有抓养经验,经常不是大娃娃头疼,就是小娃娃脑热,狼狈的很。等几天,不刮风下雪,友花就来看你了。

  夜色又来袭,窑洞和外面一样黑。友生、友民、友良和友薇,被方氏叫去一块挤着睡。孩子顾虑白天的生硬场面再度发生,不愿离开秋香,怕秋香吃亏。方氏就哄说:你爹你妈没见面时间长了,遇在一起,啰啰嗦嗦,能吵死人哩。友生、友民、友良和友薇说:没关系,我们的觉早就睡够了,陪我妈一晚,没有问题。要使他们话说高了,还能帮我妈几腔。方氏就训斥说:怎么说话,好没个教养。大人之间的事,娃娃掺合着做啥。秋香也觉得娃娃在场,要讲清的事多,不太方便,就说:娃娃,你们都去。冤有头,债有主,不怕啥,他没长下吃我的胆量 。

   孩子一离去,姚长亭就去抱秋香,手同时朝秋香腰上走。秋香左右搡,长亭扑了几次空。秋香说:席包迎脸蛋又嫩,又是献身你的处女,比我强几十倍,你原搂去。你想想,席包迎经过这么多年,世面见得多,肯定成熟了,再不可能告你强奸了,我保证你不会因此又去内蒙古额尔齐斯河右岸服重刑。秋香这话,算是对一直以来所受委屈的报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姚长亭一下子蔫了。姚长亭躲炕垴喘一气粗气,又来缠秋香,解释说:那女人,心比蝎子毒。冤枉了我。事发的那天,放学时她说肚子疼,磨磨蹭蹭着不走,我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教室,就让她靠着猪糠囤囤,按住小肚子揉搓。哪料想,那瞎东西把脸凑了过来。我刚把舌头吸住,人家就吼天吼地地拉开哭腔了。秋香讽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姚长亭说:这一点,你说对了,男人都好色。不过,我付出的代价太惨重。太冤了嘛。前两天,一出监狱大门,我又写了上诉状子,我不信遇不上包青天,毕竟是社会,解放都二十几年了嘛。秋香问姚长亭,说: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相好以后的情况吗。姚长亭再次不语,秋香说:真是应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句老话,那个买货客把你送进了监狱,也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她整天不敢见人,更不要说去上学。长大后十里八村也瞅不下个婆家,就被擩到陕西麟游深山老林里,给柳拐子当媳妇去了。不过,她还算是你的人,你在先,她男人在后,你现在找上门去,她还会认你哩。秋香仍要脏派姚长亭,被姚长亭的舌头堵住了嘴唇。秋香挣脱说:姚长亭,我把你个劳改释放犯,你不嫌我脏?姚长亭急说:弄,快弄,一点不知道察怜人。秋香唉叹一气,咒骂说狗改不了吃屎,身体就不再抵触。约莫十几分钟,秋香才给颠屁股,姚长亭立即兴奋地喊说:嫽。嫽咂了。

   (五)

   日子快得像刮北风。姚长亭在外面厮混的时间,越来越长。方氏怎么劝,姚长亭只给脖子鼓劲,一概不听。秋香估计姚长亭知道了娃娃的内情,也不去理。但一至晚间,钻进被筒,姚长亭变成另外一副模样,热激得不行,只是家具到底不似以前,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玩奶,却依旧是一把好手。长亭说:秋香,你索性把它给我吧。我割下来,装在衣服口袋里,什么时间想了,一展手就能摸摸娑娑,揉揉捏捏。秋香顶他一句,说:你要的少了,你干脆连骨头带肉生吃了算了,省得我活受罪。秋香知道,姚长亭这是补饥荒,并不是爱自己。他的仇恨,在骨子里头,还来不及暴露。果不然,姚长亭对秋香很快冷淡下来,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就骂骂咧咧,动手动脚的次数也不少。秋香执问姚长亭,说:姚长亭,你想做啥,直接说,明人不做暗事。对此,姚长亭只是目光冒火,若有所思,并不多言语。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按乡俗,出门的女子,这一天前,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娘家回去。姚长亭送友花娘母子,临出门,硬叫方氏一同去。姚长亭说:妈,你一直牵心友花家的过活,我今送你去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方氏推辞,说:去瞅一瞅,也是妥当的。就是茬口不对。都到年底了,呆人家过年,不是个理。今去明回来,急急匆匆,不太合适。再说,我脚小,走不了长路。姚长亭说:妈,没事。上了塬,我用架子车拉你。多半天的路,是多大个事。再不行,我背你。你住几天,到年跟前,我自然去接。方氏扭不过姚长亭,就松动了心,说:长亭,你年纪也不小了,咋背得动我。让友生跟上,到时候侍侯。友生听了,蹦跳着去换出门衣服,姚长亭脸色一变,说:妈,友生来历不明不白嘛,亲戚见了不笑话死才怪哩。友生听得,一把抓起脚边半截砖头,边飞奔边骂姚长亭说:老叫驴,我今非把你日塌了不可。方氏背挡了姚长亭,呵禁说:友生,你听婆的话,人常说有个瓜爹,就没个瓜儿子。你就不和你爹一般见识了,那是个糊涂虫。我立马拉他走,你眼不见,心不烦嘛。

   二十五日的后半夜,星星稠密,北风凌乱地抓扯东西。姚长亭顶一头雪花归来,捣鼓醒秋香。秋香点亮灯,诧异地问说:好些年不走亲戚,去了还不多住几天,急火火回来做啥。姚长亭脸上掠过狞笑,说:舍不得你嘛,也怕人抬屁股狗占窝。秋香见话不投机,便不再理睬,准备睡觉。姚长亭却不依不饶,从怀里面掏出一包东西,对秋香说:肉夹馍,专门做的,还热着,叫孩子起来吃。这些年,娃娃短吃喝了,我现在有责任让他们解解馋。秋香本意不喊娃娃,怎奈娃娃早就惊醒,听罢姚长亭的话,一一抬起了头。秋香说:又不是你的亲种,你费那么多的心,不嫌吃亏吗。姚长亭似乎并不在意这种挑衅言语,把吃物送至孩子口边。立刻,窑洞里蟋蟋嗦嗦,尽是狼吞虎咽的声音。过一阵,友生说:不肥,不像猪肉。友民说:有股酸味。友良说:藿烂气重得很。友薇说:像吃了苦胆,我舌头根都是个苦的。孩子们虽如此说,嘴却没有停顿。姚长亭又挤出一丝奸笑,对秋香说:要不然,你也尝尝鲜。秋香说:你啬了一辈子,难得大方。留着自己吃去。姚长亭说:不就是几片肉嘛,至于吗。说完,将几片肉给秋香。秋香刚放进去,肉里的血水便顺嘴角往出滴。秋香自知上了姚长亭的当,边吐边睕姚长亭说:到底是啥肉,咋这么难吃。姚长亭并不答话,而是搭齐看孩子。孩子受了传染似的,一律像驴打滚,这一面翻过来,那一面翻过去,身体缩成一团,头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脸色惨白惨白,泪水从脸上流过。姚长亭阴阳怪气地说:到底有血缘关系嘛,吃着也亲切。秋香你看看,他们表情多么丰富。秋香眼里火冒三丈,姚长亭以幽幽的目光应对,说:我实说了吧,我割了姚长亭的毬,专门掺了老鼠药给你们这些杂种吃。骚货,我要你付出惨重代价。你把眼睛擦亮,让我戴绿帽子,真是找错了人。私娃娃,我一个都不要。我宁肯再坐十八年牢,哪怕挨枪子,也绝不让这些孽种在我面前晃荡。

   像挨了一记闷棍,秋香刹那啥也不知道了。旋即,她又清醒了。她的血在燃烧。秋香三步并着两步,走至窑垴,拔出别在案板下切面刀,朝姚长亭裆处砍去。弓样长刃飞过,空气裂一条细缝喊说:嚯,嚯嚯。

   2009-1-1——2-16西峰、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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