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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文学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这是我上大学时文艺理论上讲的。当时觉得很对!非常对!现在我认为是扯淡!文学不可能高于生活。谁能写出第一次面对异性胴体时的感觉?不可能写出全部,甚至不能写清楚最深的感受。余华曾说,福克纳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始终和生活平起平坐的作家。谁能比福克纳厉害?
前一段写了几篇小说,写得很累。主要是我犯了方向性的错误。我试图解释什么,把文学当成了救世主。结果象臭大粪一样,在榕树下没人理睬。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文以载道?一篇小说能提起大家的兴趣并轻松看完,在此过程中得到娱乐就是不错的小说了。如果看完后再掩卷沉思,咂摸咂摸嘴,就是上品了。这是我这一段思考小说得出的结论。所以,这篇小说我肯定会尽量写得好看一点。
一
北京的冬天是令人讨厌的。灰蒙的天,干裂的地,西北风不时在你耳旁呻吟。房间里不是有暖气吗?别提暖气,一提它我就来气。为了保护那笨重的铁家伙散发出的热量,只能让新鲜空气在窗外溜达不说,还要忍受臭烘烘,热乎乎气体的折磨。它使你的皮肤燥如蛇皮,奇痒难忍。
这样我就经常怀念海南的冬天了,那里四季春常在,那里的冬天似天堂。
雨唰刷地下着,打在脸上舒服极了,车灯一照亮亮的一片。这是我昨晚梦中的情景。我又想雨了,又想海南了。我象思念热恋中的情人一样,狂想海南岛。
我今天必须把我在海南岛的故事写出来,不然我会憋坏的。权当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吧。
我写的是真实的生活,我肯定做不到与生活平起平坐。能做到叙述出大样,不走形我就心满意足了。
九二年的九 月五日,可能是五日,记不太清了。反正离中秋节不远了,因为上岛不久过得中秋节。那个中秋节太凄凉了,我至死都不会忘记。
在我之前,我师兄于四月二十六日上岛了。我师兄是谁呀?潘军呀!就象莫言认福克纳作老师说的那样,他肯定不喜欢招收一个我这样的学生,但作家拜师不许磕头,也不许老师同意。师兄更不用他本人同意了。我们都师从博尔赫斯,为了老师的遗愿努力奋斗着。老师在临终时用特别明亮的目光扫了我们一圈。博尔赫斯是瞎子!这我还不知道?尽管他失明了,但我们还是感觉到了他明亮的睿智的眼光。他说,诺贝尔奖没有授予我,是因为评委和我得了一样的病,为了证明我们这一派不比任何一派差,你们要努力!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得奖。我们的脸微微红了,因为我们都感到老师是望着自己说的。我师兄是从犁城坐飞机到广州,又从广州坐玉兰号船上的岛。船的名字是女人的名字,这是否暗示这小子将走桃花运?果然他在船上遇到了一个带墨镜的漂亮女人,并有了故事。
我和我师兄比就惨多了。我是从耳城到安阳,经长沙,奔湛江,又坐了七个小时的长途客车,终于与海口那梦中的地方隔海相望了。这一路我是马不停蹄,不停地转车,不停地吃方便面。到琼州海峡,我的嘴巴已经木了,可精神很好。现在一想到,50多个小时的硬座旅途,心里发憷。那时真年轻,年轻就是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累。年轻真他妈的好!
我乘坐的船不是女人的名字,所以我没记住。我记住了蓝蓝的海,蓝蓝的天。天上只有蜘蛛网一样的几丝云,似有似无地挂在远方。巨大的船头犁开了平静的海面,海水干净利落地向两边翻去。船尾拖着长长的白色浪花。我第一次看到海,非常激动。记得还作了一首诗,其中的一句好象是,啊!可爱的大海,你不是海燕的战场,你是慈祥的奶奶。远远地望着海口市我有一种海市蜃楼的感觉。一片白色的楼群在海面上时隐时现。我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心跳声,怦怦!怦怦!耳膜都震疼了,肋骨快撞断了。心里暗暗想这就是我将要生活的地方。
当我踏上岛时,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我感觉,我解放了,我自由了。整个岛上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个叫泽遥的人。我师兄当然也不认识了,他现在还不认识我。
失去背景的人是可怕的。他可以胡作非为视道德为粪土,而不必担心议论,指责。从岛上男人赤裸裸的眼光就能看出一二。去年我与妻子到岛上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这种异样的眼光。我注意到随着女人的急剧减少,这种眼光比我们那时又发扬光大了。
照这样写法这篇小说恐怕还是臭大粪一堆。所以我决定把精彩的部分往前提一提。再说,这样平白直叙,我的兴趣也不大。我写小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快乐,结构中的,叙述中的。况且我觉得小说你怎么写都行。每当我疑惑时,这样写行吗?我马上想到卡夫卡的《乡村医生》,他都那样写了,我们还有什么不可以的。总之,一句话,为了我的快乐,你的快乐,我必须这样写。
真要写海南岛了,我突然发现我的脑海中关于这座城市的外部环境和当时的宏观背景,像未冲洗的底片一样模糊不清。这几天我拼了老命想,依然混沌一片。但是关于这座城市的梦境在我记忆的黑暗中凸现出来,异常清晰。那我就说说这梦境中的城市残片吧。在海南岛我做了不少关于城市的梦,要是一股脑说出来,你肯定烦。所以我将把它们分别穿插在以后的叙述中,好在梦不是连贯的。
1
光线太强,没办法抬头看天。所以,不知天上有没有太阳。也许整个天就是一个太阳,也许只有一个直射的太阳。反正地面上任何事物都没有了影子,没有影子的城市看起来有点赤裸裸的。一切东西都处在爆晒下,一切东西都热气腾腾。汗淋淋的人们在火热的天中搭建房屋。他们用钞票作夹板,夹住纯白的沙子做墙。用支票作梁檩。几个紫色的脊背淌着水在架梁,其中一位年轻人大声喊,放歪了!放歪了!一位老者用白色变为黑色的毛巾擦了一把脸说,吵什么吵,正歪还不都一样。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
二
走!打炮去,我请客,我的老板AB把一对大王猛摔到桌上说。CD伸出手和老板AB击了一下掌,不知是对打炮表示拥护,还是庆祝他们拖拉机(全国流行的叫法是升级)赢了我们。我和小F跟在后面下了楼,边走边探讨打牌的失误。小F 的声调里透出不快。我们打到K 了他们还在2上没挪窝,竟然让他们翻了盘。失败总是不舒服,特别是离胜利一步之遥的失败。
海风习习,椰香阵阵。在宽敞的海府大道上我们打了一辆的士向府城驶去。司机在用步话机与别人交流着,步话机里传出的叽里呱啦的语言可能是海南语,我一句也听不懂。后来我感觉这种步话机里传出的声音、路边扑面的炒粉味、习习的海风、直射的阳光组成了海口气息。去年我到海口一下飞机,坐上出租听到这种熟悉的声音,心中就一动。到了,我闻了出来。
我身旁的CD 歪着头冲我一笑说,你面子不小,第一天上班,主任就请你打炮,你可是第一个。谢谢A主任!我冲着前坐的AB说。谢什么,他妈的!我这是给你换换脑。我要说说“他妈的”这三个字。我第一天上班就发现这三个字使用率非常高,同事之间,老板与同事之间,男女同事之间,都用。它失去了原来的意义。有时赞扬一件事干得漂亮也用这词。别人说我,我也小心翼翼的用了几次,竟然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快感。
泽遥打过炮吗?前座的老板把红红的烟屁股啪地扔出窗外问?没、没有。我结结巴巴说。我回答不干脆的主要原因是,我那时还不知道打炮是什么意思,但我从他们猥亵的表情和兴奋的话语中,已明白了八九不离十。老板接下来问的一句话,使我明白了打炮就是嫖娼,在我们那儿叫打洞。他说,你是处男吗?我一怔。我觉得这句话很突然。它已远远超过了我尊严的底线,上一句已有擦线之嫌。
人什么都可以失去,惟独不能失去尊严。一旦没了尊严,人就是一个空壳了。你也失去了在世上立足之本。用尊严换来的东西一钱不值。
我到海南来的原因也与尊严有关。我大学毕业分到耳城化工厂办公室,负责文字材料。一年后,因我的一篇《乡镇企业——城乡连接的桥梁》在省报发表,市政府办公室王主任把我借调到市政府信息科。记得到市政府报到那天,我容光焕发,信心百倍,俨然两大院(市委和政府)中的要员,准备将来要干一番大事业。心中暗想,我要从科长到主任一步一步来,最后直指市长。因为我生活在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作官高的小城。我的目标也是众多青年小吏的目标。我上班后发现完全不是这回事。借调被称为帮忙,是临时的,有的忙完了,还回本单位。当然,大多数会慢慢调过来,没有时间限制,少则3、5个月,多则十几年,甚至更长。整个政府大院帮忙的有20几人,光办公室就有3人。我上班没几天就意识到我们这群帮忙的同志在大院里的尴尬地位。别人是堂堂正正的妻子,而我们是小妾。别人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自己也自视低人一等,抢着干脏乱差的活,见人赔笑脸,目的只有一个,争取印象分,早日增补为正式。
九月三日,也就是我来海南的前两天,一上班,王主任当着我们科的其他人大声质问我,你昨天下午干什么去了?我一愣,去老干部处的会上了,我不卑不亢地说。谁让你去的?赵处长。我上午把简报编完,下午也没什么事,他说他去找你了,你不在,他还说今天他给你说,他们人手确实不够用。泽遥同志,你要注意你的身份!眼中竟有轻蔑的成分。我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在王主任家向他解释我不同意他给我介绍的女孩的情景。我说女孩是个好女孩,可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他阴着脸低着头,嗯了一声。我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她对文学一点没兴趣。他突然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我说,别觉得你在刊物上发表了两篇破小说了不起了,人家还不点你的卯呢!我什么也没说起身出来了。他显然是在出昨天晚上的气。我的身份,怎么了?我是帮忙的,可我先是人,然后才是帮忙的。可爱的王主任显然没料到我会当着这么多人顶撞他。气的他说不出话来,你,你,你,给我滚回化工厂去。我就是来收拾东西的!看到他气成那样我反而不气了,说着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我们科长把王主任拉走了。
在我收拾东西时,我们科长过来劝我,别收了,他那是气话,你真走,他又舍不得了。谁不知道你是我们办公室的笔杆子,是他让我来劝你的。
对老板那句你是处男吗?我采取了闭而不答的方式。我黑着脸,转头望着窗外,海口的夜晚灯火格外亮,夜风分外爽。我眼睛的余光看到老板车转身望了我一眼,我依然欣赏海口的夜景。后来我谈成的那笔大业务,老板激动地说,我早知道泽遥会不同凡响的,我招的这十几个人,进单位第一天,只有他敢不回答我,是不是处男。
老板转回身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到了!美丽的小姐湿润着等我们呢!
2
这个梦是在去海南的火车上做的。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车累了,我便拿出一块塑料布铺到座位下面,钻进去睡了。一座井然有序的城,楼房整齐划一,街道横平竖直。小伙子吹着口哨骑着自行车,不时地停下来,回望长发飘飘女孩的背影。女孩走出很远了,他依然左脚撑地,臀部放在座子上,脖子扭向了大后方。一阵南风吹来,别人依旧依然自得,我却感到山摇楼晃,脚抓不住地了。逮住附近的一棵大树紧紧搂在怀中。车上有人大叫,你不好好睡觉,搂我的腿干吗?
三
后来,我知道府城是海口的红灯区。一条街,整整一条街全是发廊。飞旋的发字盘下坐着一排排浓妆艳抹,青春妖冶的女孩。
我们钻出出租车,一位30岁左右的女人,笑盈盈地向我们走了过来。
“A老板哪,里边请吧。”女人边说边躬身摆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小J在吗?”我们老板,双手插在裤兜里侧对着那女人问。
“小J有事出去了,我们这儿又来了两个,很不错的,你看看。”女人边说边向门口左边坐着的女孩指去。
主任往前跨了两步,把那一排女孩挨个打量了一遍说:“我们改天再来。”说完率领我们向下一家走去。我边走边向屋内望去,屋内灯光昏暗,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门口闪烁的字迹跃入我的眼帘,好吃您再来。我疑惑发屋怎么起了一个饭店的名字。
没几步,来到出水芙蓉发廊前。老板问一位黑黑的女孩:“你是海南妹?”
女孩说:“是。”旁边的老女人说,“老板真是好眼力”。 AB得意地笑着说:“他妈的!我一看她奶子翘翘的,屁股撅撅的,就知道是海南妹,就她了。”
CD与小F都选定了目标,只有我一个人还傻傻地站在原地,我此时心跳得厉害,我知道下面将要发生什么,我为我的想象头晕目眩。老板一只脚已经迈进门,一回身看到我还木在那儿,边说“你他妈的还傻站在那儿干嘛?你,那个小雏,去陪一下他。”边指了一下靠近门口的小巧女孩,而后,他傍着海南妹的肩头进屋了。
懵懵懂懂,昏天黑地。我被那小巧的女孩引领到二楼一个单间。
女孩关上门,啪的一下反锁上。边往弹簧床垫走边说:“大哥,别紧张。这是在海口,没人管。干这事就象内地吃饭一样,你没看到旁边取了一个饭店的名字。”
我紧张地把这间不大的小屋扫了一圈。粉红色的墙纸,朦胧的灯。朱红色的地板砖上是一张双人弹簧床垫,床垫上覆盖着浅黄色底花的床单。一张外国女人的裸体画贴在床垫的上方。我觉得这环境本身就是欲望的加速器。
我明知故问,主要是掩盖自己的紧张情绪:“他、他、他们几个呢?”已经语不成句。
“他们几个?他们几个入洞房了,现在正体会作新郎的美妙感觉呢。”女孩站在床垫边,背对着我说。
我的心怦怦跳,我的右手始终在裤兜里,关于这点,等一会儿我肯定交代。我觉得浑身发烧。正当我找话题摆脱尴尬局面时,突然:
女孩哗地拉开连衣裙的拉链,一转眼的工夫黑色的裙子已在脚下了。她竟然没穿纹胸和内裤。她转身挺着胸脯,抛了个眉眼笑着说:“来呀,大哥。在这里时间就是金钱。”我的头嗡的一声,我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我觉得我在颤栗,我有了喝醉酒的感觉。我的双眼低垂下来。这是我第一次面对女人的胴体。女孩尽管小巧但是很美,曲线突出,浑圆、结实、发亮、翘起。
“大哥,我看得出你是很久没碰女人了,来,我保证让你终生难忘的。”女孩边说边向我走来,伸手拉我的左手。
“走开!放尊重点。”女孩的手一碰我的手,我一个冷战,我一甩她的手大声紧张地说。我看到她吃了一惊,胸前一跳。
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我现在说说我的右手。它自从在出租车上意识到打炮就是嫖娼之后,一直担负着安抚任务。我那不争气的传种接代之物,在明白了将有好事在向它招手之后一直傲天长啸。我怕别人看到,只能右手在裤兜里把它抿到一旁。在车里、下出租、走路、上楼到现在我的右手一直没闲下来。有人会说,你他妈的不会,数数数,想想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吗?我试过了,没用!你要知道我那时才23岁,23岁呀,23岁意味着什么,我想是男人都会知道。那时我当然还是处男。
此时,我的右手如同掌握着大海,因为我感到了潮起潮落般的蠕动。
我感到血全部集中到脸部,我觉得我成了被点燃的熊熊烈火,我真想扑上前去,把女孩吃了,把她撕碎,把她也焚为灰烬。
“谁让你脱的衣服,快给我穿上!”我红着脸,跺了一下脚吼道。
别看我,嘴上这么凶。其实我非常想和她共同倒在床垫上,呼风唤雨。就在她弯腰捡地板上的衣服时,我还下意识地颤抖着腿往前迈了一小步。我很矛盾:一会儿自然人占上风,一会儿社会人压倒了自然人。那时,我的头脑很乱。现在分析主要是“第一次”的观念,压倒了一切。我无数次的设想第一次与女人交融的场面,在梦中也出现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是与妓女的。把我的第一次交给一个尽管可以称得上漂亮、性感,但被别人无数次领落过的人,我心不甘。如果那样我会看不起我自己,因为自己恪守的原则不能随便失守。也许,有人觉得这没意义,男人哪有处男一说。十二三岁以后就不是原装了。其实,任何事物的意义都是人赋予的。你觉得它有意义它便有了意义。所以,那时我很看重“第一次”,寻觅了很多年,终没因一时冲动全线失守。但我承认我已经走在失守的边缘了。
女孩愤怒地拉上了拉链。依然没穿内衣。她边拉链边小声说:“不搞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谈情说爱,走错了地方。”
我仍然激动的说:“小姐,钱我照付,有人请客。”不过,声音小了下来。
小姐的脸色马上转晴。
没嫖好象犯了错误一样,我主动找话题说:“小姐是哪里人?”
她笑嘻嘻地说:“北京的。”
“首都人怎么出来干这个?”我长出了一口气问。
“我爸是部长你信吗?”女孩坐到床垫上,歪着头,看着我,笑着说。
“部长的女儿有干这个的?”我的口气显然是不相信。
“不是有一句歇后语吗?我也是不为挣钱,图快活。”女孩咯咯笑了起来。
“什么部的?”
没等我说话,她继续说;“家住XX县北京街。你信了吧。”
“噢,原来是这样。”我感觉平静了不少。
现在的交谈气氛轻松了许多。
她拍了拍旁边的床垫说:“你也休息一会吧。你紧张的汗都出来了。唉!看来我今天要过一个不错的周末了。”
后来的谈话,非常融洽。因为我们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古诗词。她是受她爸的影响。但爱好诗词的父亲既不能给高考落榜的女儿找到工作,也不能很好的养活这个家。无奈,她才于去年加入到十万大军进海南的队伍。实指望找个单位,好好工作,替家里解决点困难。没想到像很多数女孩一样最后沦落为风尘女子。九十年代初的海口除去房地产还是房地产,找工作非常难,这我深有体会,我后面肯定要说说那段经历的。关于她在海口的悲惨际遇,这次我就不展开了。以后我肯定会写出来告诉你们的。通过这晚上我了解到作婊子也不容易。
四十五分钟不知不觉到了。我与女孩到楼下,见小F正在一楼望着门外抽烟。
左等右等不见老板与CD下楼,一问才知道他们又加了一个钟。
“他妈的!见了女人拔不动腿。不知道哪来的劲头。”小F吐出一口烟说。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老板还是CD。”只是看了看他,没搭话。
“我们老板到海南真是如鱼得水。在内地他泡厂长的女儿,被厂长开除了,才到的海南岛。”
我一脸的吃惊。心想怎么背后乱说老板的坏话。
他猜到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说:“关于他与女人的一些情况,他自己一点不避讳。我们单位的人都知道。你如有兴趣我不妨给你说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下意识地往前抻了抻脖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接着说:“他的老婆WG,你今天下午见到的,戴眼镜的那位。是他大学的同学,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就在去年春节回家过春节时,他从WG所在的城市路过,又睡到一起,结果过了春节,WG与原来的丈夫离了婚,到海口嫁给了他。我们搞不清楚,为什么她对他的性生活不管不问,甚至纵容姑息。有一天晚上,他带到家里一个妓女,他把她赶出去看电影。事毕,妓女想在他那儿过夜。他骂到‘他妈的!你没看到我老婆被我撵出去看电影了吗,等一下她要回家。’结果妓女反骂他道‘她是你妻子?你他妈的还是男人吗?你怎么这样对待你的妻子,谁嫁给你这个王八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挨了一顿骂,他多给那妓女一百块。从此,他倒是再没有在WG在家时往家领妓女。”
“他看女人的眼神与我们不一样。贪婪、赤裸、忘情与盯。你以后肯定能发现。他自己曾多次说‘我多亏学理科要是学文科,我他娘的就没治了。”后来我也听他这样说过几次。
“海南岛是一个物欲横流,人欲暴淌的花花世界。”他看了我一眼。
我正洗耳恭听。
“今天你拿到办公室的XX文学上的《羊之师》是你写的吗?”他把头转向我问。
“是我写的。是去年发的。”我谦虚地说,其实我心里正得意呢。
“写得还可以。”他轻描淡写地说。
后来我才知道,小F是我们单位的才子。许多重量级的人物专访文章都由他来写。文章确实写得不错,用文采飞扬形容一点不为过。我后来学写人物专访就是以他的文章为蓝本。他曾出过一本诗集。
今天晚上为我们成为好朋友开了个好头。我们后来果真成了很好的朋友,他是我在海南结识的众多朋友中现在唯一还保持联系的。
关于我们的友谊我将在以后叙述。
“真他妈的过瘾!”老板边说边拖着软软的脚步从楼上走了下来。不久,CD也露出了头。
结帐时,出了问题。老板带的钱不够。
“谁包里有先垫上,我回去还你们。”老板手里拿着一叠钱望着CD和小F说。
CD 说:“我没带。”
小F拿出300多元,还是不够。我正要把我的口袋翻过来,以证明我的贫穷。
老板说:“你别掏了,刚上岛的人都是穷光蛋。”
这一下免去了我的尴尬。我当下非常感激。
你不知道我包中只剩下不到10元钱了。
3
这是一座声音做成的城。白日:隆隆的机器声,叮当的铜板声,讨价还价声,笑声哭声等,独独没听到孩子的读书声。夜晚:歌声,麻将声,还有野孤蝉的悲鸣。我竖起耳朵,屏住气,还听到了不绝的女人呻吟声,别管真叫假唤,它引来了我的遐想,令我更加不安和烦躁。
四
我在市政府当小妾,但在化工厂领工资。化工厂在耳城是个说得过去的单位,能发全额工资。我每月所有的钱加起来是102元。迎来送往,这102大块,省吃俭用,勉强可以维系。我之所以选择5号动身,因为我们厂5号发工资。我领了工资就直奔长途汽车站了。怀中揣着的钱是315元。还有两百是我的好朋友送的。我本可以象我师兄一样带2000多元的。
九月四号晚上,在老家昏黄的灯光下,我爹从怀中摸出一个手帕。他边摸边说:“这是2000元钱你带上,我也没有更多的钱让你带。”
“不,不,我不需要钱。我不是给你说了吗,这次到海南是熟人介绍去的。管吃管住一月八百元,去时的机票他们都给买好了。根本花不着我的钱。”我赶紧说。其实都是没影的事,为了让老人少牵挂,我撒得慌。
“拿着吧,出门多带点钱没害处。”爹边说边把钱递到我面前。
“不,不,真的不要。再说我手上还有几百元。”我把爹的手推回去说。
你不知道我爹是农民。这两千元不知是他和我娘省吃俭用多少年的积蓄。我当时想出门远行本该给父母留一些钱,让他们以备不测,我也算尽尽孝心。可我确实拿不出钱,上班一年多我也没能给家里一分钱。我怎能再要他们的钱?
“拿着!我和你娘都老了,要钱有什么用?这钱还不是攒下给你结婚时用的。”爹又把钱推过来。
见爹这样说,我都快哭了。“爹,你和娘也这么大年纪了,也买点肉、青菜吃,别老是吃腌的咸菜。我以后结婚不要家里的钱。”望着爹菜色般的脸心疼地说,.,我把爹的手又推了回去。
“有句古话‘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你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没钱了咋办?”爹拿着钱,低着头说。我注意到了,爹一直忧伤的脸上,有了泪珠。
现在想那时应该拿点,两百或三百。一来老人的心里会好受些,二来也不至于后来我在海口遭那么大的罪,真是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
噢,差点忘了,那天晚上爹还嘱咐我,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我娘有心脏病,没敢给她说,我让爹以后慢慢给娘讲。
路上的车费是九十多,不到一百。上岛的那天我的钱还剩下210元了。
下面这一段经历,我谁也没给说过。只给我妻子说过一次,记得她当时流下了两行热泪。她流泪是因为她爱我。对您我不敢奢求,如果您饶有兴趣地看完我也就很高兴了。
这些年为什么对这段束之高阁?我想一个是我觉得这段是很悲惨的一段,不愿回忆,即所谓的不堪回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现在依旧潦倒,如果我现在是大款了,这段无疑将具有传奇色彩。可我不是,你们会觉得我现在也不过是过去的延续。
可说到海南岛这段又不能不提。
我上岛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之后我就提着大行李箱在海口的大街小巷寻找起来。目的是想尽快安顿下来。灯亮了,海口的夜色是美丽的,说它迷人一点也不过分。可我还在寻找,海口的酒店很多,可它们大大超出我的标准,我给自己定的标准每天不超过十元。其间还遇到一个小伙子要帮我提行李,我想起了我爹的话,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我马上拒绝并迅速离开。
八点钟时,我买了一张地图在路灯下细细研究,结果发现了金盘工业区。我想它离市区比较远,也许能找到我想住的房子。花了一块钱,坐40分钟的小巴到了金盘。车上的人用另外一种眼光看我,并躲避我,有的还以手掩鼻。坐硬座长途旅行的气息经汗水一泡发出的气味我都受不了,不能怪别人。
在车上想,当务之急,就是要好好洗一个澡。金盘那时是漂亮的,很亮的灯,很宽的街,笔直的椰树两厢站立。现在不知什么样了,去年没来得及去看看它。我想应该是昨日黄花了。那时它很小,我很快就在十字街不远处找到了一家叫多福宾馆的旅店。三人间,可以洗澡,每天十元。我比较满意。放下行李,我下楼到附近的小商店买了一瓶洗发水,牌子是海飞丝,花了我八元钱,当时我很心疼,在此之前我从来没用过这么高贵的洗发水,这已是小店最便宜的一种了。
用高级洗发水洗完头,冲完澡,换好衣服,我神清气爽地下得楼来,溜达到街上,在路旁的大排档点了一份炒河粉,五块钱。这是我在海南吃的第一餐。当时感觉炒河粉油油的、香香的好吃极了,它使我想起了家乡的焖饼。看到别人大口的喝着啤酒,我也想来上一瓶。摸了摸口袋忍住了。尽管没酒喝这一餐我吃得还是比较满意。
回味着炒河粉,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我当时的心情是兴奋的、激动的。因为我看到了大特区蒸腾的改革场面,我觉得我这步棋,走对了。我将在祖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干出一番事业。我信心十足地想,就凭我重点大学的优秀生,已在省级刊物上发表文章十来篇,在海口找个工作还不是轻飘飘。不出三天,我一定能找到一个工作。不管工作好坏先立住脚再说。
我到海口的第四天时,已奔走了很多单位,但仍没找到工作。参加了三家单位的面试,除去给每家搁进去20元的报名费外,我一无崭获。记得有一家是海口机场的办公室文员,招两人,结果400多人报名。我连初试都没过关。可这三天在经济上我是损失惨重。60元的报名费是最大的一笔开支,住宿花了40元。我吃的也不昂贵:早饭不吃,花一元钱坐车从金盘到市内,中午就在人民公园门外,著名的人才墙下,吃三元一盒的盒饭,到过海南的人都知道,这里每天黄纸黑字贴出很多人才的供求信息。以后的几天这里是我的主要活动场所,我以这儿为中心,用脚步在海口画着不同的曲线。盒饭是专门供给内地来的求职人员的,还免费供应热水。晚上则买回来五个小馒头,一袋四川榨菜回金盘吃。小馒头难吃死了,又软又甜,在北方肯定没人吃,我吃它是图它便宜,两角一个。最奢侈的是在接近直射的太阳下走热了,到太阳伞下的小摊喝一瓶冰冻的饮料。哎呀!你不知道有多爽,这是一天当中我最舒服的时候。后来,我还为我的奢侈后悔。
我还剩四十几元了钱了,工作没看到一点希望。我记得点了钱后我对自己说,今后要过紧日子了。退了房,我每天花一元钱把行李存放到汽车站小件寄存处。
我开始露宿街头了。在动身之前,面对朋友的担心我曾吐出豪言壮语,大不了露宿街头,沿街行乞!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第一晚睡在人才墙下,我一点也没觉得苦。甚至觉得这是上天在锻炼我,这是成就大事的前奏,我有一种甘为理想受难的想法。记得我躺在从家中带来的塑料布上,盖着牛仔上衣,还想起了一个笑话,两个农村娘们夏天在大街上乘凉,后来就在大街上睡着了。其中一个蹬开了被单,露出了裸体。忽然她感到下身被什么猛捅了一下。她醒了,看看了四下没人。便骂了起来,哪个狗日的,操了老子一下。旁边那位醒了,劝她说,你别骂了,有可能是狗添的,谁知她大声喊道,不是!狗添的没这么深!我翻了个身笑了笑,还为自己是男的而暗自庆幸。
在外露宿身上经常被身下的小石子咯得红一块青一块。而且也睡不踏实,毕竟大街上干扰的因素太多。如赶上下雨就要从梦中醒来向附近的大楼奔去,这之后不得不在楼下靠着楼门绻缩到天亮。九月的下旬海南岛来了一场台风持续了两天,那时在海口的人一定都有印象,晚上我在单位的办公室望着窗外肆虐的风雨想,如果我现在还没找到工作,我会在哪里呢?那些曾与我一起并排躺在人才墙下的闯海者现在又在哪里呢?
到第八天时,我还有近三十八块五角。心中阴郁的缝隙中闪过了一丝喜悦,是节俭的喜悦。花钱给人带来快乐;看着自己的钱袋,节俭同样可以使人高兴。我这几天的开支是这样的:早饭照旧不吃,中午和晚上吃批发的每包4角钱的华丰牌方便面,每顿两包。是干啃着吃。吃时一般我要守着自来水管,噎着及吃完就猛灌一气自来水。这就是我一天的开支,对了,还有每天存行李的一元钱。我批发来的方便面就放在行李箱里。
找工作、应聘等一切活动取消了坐车,每天我在炎热的海口市用我那疲惫的双脚丈量着海口的大街小巷。喝冰镇饮料这种高级消费更是想都不想,取而代之的是自来水。
我想,照这样这三十八元还能坚持十几天,说不定这十几天中就会找到工作。谁知一场病痛悄悄向我走来。这天海口很热,中午我走到解放路一百拐进去,在空调下好好享受了一把。之后,就向招聘单位走去。晚上躺在塑料布上感到鼻子塞,身上有点发烫。我想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我来海口的第九天,起来后我感到烧得更厉害了,头也隐隐地疼,浑身无力。因为要应聘没时间买药,所以发着烧我来到一家宾馆,对!是海口宾馆,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匆匆打扮了一番,向机场附近一家影视公司走去。提到宾馆我要对海南岛的宾馆说声谢谢!因为.在我穷困潦倒时它没嫌弃我,使得我可以常常出入星级宾馆中午坐在大厅纳凉,但不能睡,否则将被驱逐出去。还可以到洗手间喝自来水,洗漱和方便。
这家公司在人才墙打广告时没提收费的事,可面试时要交报名费20元。我怀着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走了回来。在大街上我看到商场门口很多摆摊卖月饼的,还挂了一些红色的条幅,上写“月是同样明,请品特区情”。忽然意识到今天是中秋节了。
4
很多人高举着钞票,玩命地向中心挤去。我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卖什么的。那你们为什么还挤?我问。皆答,这么多人买肯定有好处。旁边我看到了一位人才墙下认识的熟人,他正在掩嘴窃喜。我问笑什么?答曰,这帮傻B在抢购我做地增肥丸呢?我说,增肥丸?管用吗?他拉我到一边小声说,管个屁用。其实,是草木灰弹成了丸,外面穿了一件漂亮的外衣罢了。
五
我走了过去,想花三、四元钱买一斤月饼。这几天吃方便面吃腻了,昨天晚上拼命才咽下去一包。想换换口味。一看最便宜的二十五元。
空着手继续往回走。小时侯母亲中秋节做的月饼出现在我面前,我想到当锅中的月饼快熟时,我添着嘴唇,拍着小手等待的样子。慢慢地面前出现了父母的面容。
我浑身无力,头疼得要裂开,一阵阵发冷。实在走不动了我便在一棵挺拔的椰子树下坐了下来。背靠着椰树,暴晒在烈日下。可我感到阳光是冷冷的,我仍在发抖。父母的形象不停地在脑中闪动。我来了已经九天了,不知爹给娘说了没有。娘听到儿子独自一人在他乡,又免不了揪肠拽心,老泪纵横。去年中秋节我回家晚了一些,娘在门外等了很久。今年他们怎么过节?中秋节是个团圆的节日,可我却远离亲人流浪街头。如果娘爹知道了我现在的处境会怎么想?肯定伤心欲绝。在那时我明白了,人,什么时候最想家,想亲人,是独自一人生病在他乡时。小时侯我生病娘一口糖一口药喂我的情景也浮现出来。
到中午吃饭时间了,可我一点也不饿。又晒了半小时,我还是冷。我这时才感觉我病得不轻。我扶着笔直的树干站起来,蹒跚着向不远处的人民路走去。因为我知道那里有一个小诊所。那时我头昏得很厉害,出现了幻觉,眼前走过去两个人我竟激动地喊起我同学的名字。
快到诊所时,我晕得越来越厉害。我忽然想到我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雄狮,它对我露出了狰狞的面容。我惊魂未定,它突然吐出巨大的石头向我砸来,我一下被砸成了肉饼。想到这个梦,我立刻意识到今天是不是我的大限到了,这时我感到整个大地旋转起来。我心里一阵内疚,好象说了一句爹娘我对不起你们。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是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凉凉的液体点点滴滴流进我体内。
“你醒了!刚才你昏到在我门外。你烧到40度。再不治疗有生命危险。”一位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穿着白大褂背着手,对我说。
“谢谢您!”我费力地挣开干裂的嘴唇说。我感到我眼中流下了泪水。
“没什么,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职责。”他说。
我流出的不是感激的泪水。因为那时我想起了我的父母。
那时我明白了,死并不可怕。我们对死亡的恐惧来源于我们对死亡的想象,我们是被我们的想象吓坏了。刚才我就象死了一次一样。在昏过去的一刹那,我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我想到的是父母,是对生者的担心,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我的眼泪也是为他们而流。
输完了液又拿了一些药,共花二十元五角。大夫让我明天再来输液,我知道我不能来了,因为我的钱不够再输一次了。
走出诊所,我的病痛没减轻多少反而添了新的症状。我疲倦极了,我非常想睡觉。恨不得躺在地下马上就睡。我担心第二次昏厥,所以一咬牙花了一元钱上了回金盘的小巴。与我同座的是一位妙龄少女,她飘着馨香的长发拂到我的面颊,我心中一颤,局部也有了反应。我当时想真是只要一息尚存,革命战斗不止啊!
我扶着楼梯吃力地爬到二楼,边爬还边喘着粗气。我四肢伸开疲软地摊在多福宾馆的席梦丝床上。我颓废极了,那时我动摇了。是回去还是继续坚持?
我基本上弹尽粮绝。不回去怎么办?看来是挺不住了。九天走了多少单位,一个只要求管饭,可以不给工资的地方也找不到。再坚持下去我还能找到工作吗?我若回去,可向同学发出求救,让他们寄路费来。难道轰轰烈烈的闯海就这样收尾。不能回去,回去我还是象原来一样生活,我厌倦了。回去以后别人会怎么说?坚持?回去?......。这时窗外传来《鲁冰花》的歌声: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我疯狂地想我的父母,如果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骨肉正在经受这样的痛苦会是怎样?我感到我的咽喉结了一个疙瘩,我的泪水象万泉河的水一样奔流不止。后来每当我听到这首歌时,我的眼睛就会湿润。渐渐地我在泪水中睡去。
多福宾馆的床真是舒服,我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东方大亮。我感觉头不疼了,烧也退了。头脑异常清醒。走或留的问题又出现在我脑海中。
最后我的决定是留下来。我在中学、大学每年都要参加冬季越野赛。在比赛时,每当我极限出现时,我会非常累,那时就想停下来,可我总是告诉自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别人这时比我还要累。再坚持一下极限就会过去。我总能坚持下来并取得冠军。那时,我便总结出坚持是打开成功之门的钥匙,特别是逆境中的坚持。其实,这种话毛 他老人家早就说了,坚持就是胜利。我想坚持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奇迹就会出现,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未知的事物我想到更多的是美好的一面。我希望昨天是闯海中的极限。
真的是极限。今天我到市内,草草啃了两包方便面,刚到人才墙,老板AB就望着我说:“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如果有兴趣请一小时后到我办公室面试。”边说边递给我一张名片。他后来说是我脸上忧郁的诗人气质打动了他。殊不知是我对前途的忧虑写在了脸上。就这样我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当天我就把行李箱搬了过来,当晚展开了拖拉机大战。后来就去打炮了。
5
这是一座美妙绝伦,瑰丽无比的城。但是城中的人们不但没有身居豪宅的坦然与从容,反而感到寒风阵阵袭来,感到危险时时出现。出门东看看西望望,缩头缩脑。走路都是急匆匆的。有些人竟然放弃了华贵的宅院不住,悄悄搬到屋内秘密挖的地洞中。
六
老板AB把我和小F抵押在出水芙蓉,他和CD匆匆回去取 钱。
我和小F 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一楼说着闲话。刚才陪我的小姐顺着楼梯走了下来,她身后跟着一位看上去六十几岁的人,黑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我心里清楚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意味着什么?和一个可以作自己父亲的人共枕,会是什么感觉?
小F冲她一摆手说:“小姐你好,过来聊聊。”
她径直向我们走了过来。我仔细在她脸上搜索,也没找到什么异样。
小姐坐到我们的对面。刚才跟在她身后的老人结完帐,从我们身边经过时,边用餐巾纸擦汗边扭头边笑着说:“再见小姐,谢谢你。”
小姐看了他一眼说:“后面有洗手间,你去洗洗脸嘛。”
小F的手从桌下伸过去摸了一下小姐翘起的腿说:“小姐的皮肤真好。”
小F的举动引起了我一丝不快,但我马上想,她和我什么关系?不快也随之消失了。
小姐把翘起的腿拿下去说:“是天山的雪水滋润的。”
小F :“你作我女朋友吧?”
小姐:“你会看得起我们这样的人?”
小F:“不都是人,你这么小作我小妹妹吧。”
小姐:“谢谢你看得起我。”
小F:“你有没有电话号码本?我把电话留给你,有事找我。”
小姐:“我没电话号码本,写在这里吧。”
说着把藕一样的左胳膊伸了过来。
在回来的出租车里,CD大谈起来,唾沫星溅到了我脸上。“哎呀,你不知道我那个小妞多他妈的够味。走进房间,扒光了衣服,指着她的X说‘来呀,这儿就是人民银行。’老子一个月没碰女人,上去就飙了出来。等我东山再起,靠近她时,这个婊子,用右手在胸前向我一推说:‘且慢!’标准的交警动作,左手在胸前比画着说,‘此山是我栽,此行是我开,要想入行内,再拿敲门财!,她妈的!真过瘾!”
身边的车依然来来往往,灯火依旧辉煌。有人说,海口的生活是从傍晚开始的。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让我应接不暇。明天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对,应该是今天还有什么事发生,我看了一下表,已是凌晨三点钟了。今天,我甘愿为之奉献第一次的女孩出现了。
七
温柔的灯光下,我正在读书。
一阵清脆的铃声骤然响起。
谁呀?坏了我的好事。我想着书中的情节,极不情愿地拿起了电话。
“A主任在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不在,您有什么事需要转告吗?”听到美妙的女声,我的话语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知道你是谁?”她转移话题说。
“别说两个,就是二十个你也不知到我是谁!在岛上谁认识我?我也没什么朋友,更别说红粉知己。”
“照你这么说,不用两个问题一个足矣。听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她笑了笑说。
“我告诉你,还用你猜!这问题不算。”
“给你开个玩笑,你在干什么?”她停止了笑声,一本正经地问。
“我在读书。”
“办公室还有别人吗?”
“没有。就我一人。”
“你是泽遥。怎么样?没猜错吧!”她有点得意地说。
我低着的头猛然抬了起来,望着窗外闪烁的灯光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你是谁?”
“怎么泽遥先生,连我你都给忘了?再想想!我提示你一下,我们在岛上认识的。”她有了点调侃的声调。
“不用想了!我在海南岛不认识一个女孩。”
“这么肯定?”
“对!”
“你给女孩留过你的名字吗?”
“你是李晓黎?”
下午在我们办公室李晓黎劝老板AB买股票。另外几个人,有的屁股靠着办公桌,有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围着老板与李晓黎。眼光肯定是在李晓黎身上搜来探去。
“外面股票已经搞得风风火火了,我们还陶醉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怎么样?我买一万股,你们几个每人买一千股?”AB把色眯眯的眼光从李晓黎脸上不情愿地转到另外几个人的脸上,当然光线也相应地变弱了。
一接触到实际问题,几个男子汉开始犯嘀咕。不能光看到赚钱的时候,万一跌了怎么办?炒长线分得红利是不是比把钱存到银行强?李晓黎一一解答。
当我把目光从书上转投到这位声音好听的女孩时,她正透过人缝看我。
她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对的一刹那,我的心马上向她飞去。我现在向你交代我是个多情的人。上小学三年级时,一拨耍把式卖艺的到我们村。其中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我觉得她很漂亮。当时想等我们长大了我一定要娶她作媳妇。接下来的一周我逃学跟着他们到处转,为的是看小女孩。现在小女孩可爱的模样我还能记起。
关于一见钟情,一见倾心。我不想多说什么。确实有些东西,有些人,你见到后,觉得和你很亲近,你看不够,你想得到他(她)。
我见了李晓黎就是这种感觉。我那时温饱还没解决,怎么敢在这事上多费心思。
我很快收回了眼光,把那念头强摁了下去。
李晓黎见大家讨论不出结果,就说“发财的机会要自己把握,今天也没必要定下来买与不买,你们考虑好了,打电话通知我,我会竭诚为你们服务的。”
说完她开始发明片。发到我这里时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站起来双手接过了她双手递过来的名片,我看到了一双纤细,白嫩的手。“谢谢。”我用微颤的声音说。
“你的名片呢?”她见我低头只顾看她的名片没有给她名片的意思便问。
“对不起小姐,我的还没打出来呢。”我抬起头红着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
“你就写在这儿吧。”她把她的一张名片放到桌子上指着她名字旁边的空白位置说。
我极其潇洒地写下了我的名字——泽遥。写完后我又仔细看了看,自己感到满意,出自于欧体的泽遥二字与她的名字在狭小的名片上并肩而立。
后来她说,她发一圈名片就是为得到我的一张。再后来,那张载有我俩人的名片,我在她的钱夹里见过。
“是你?”我开始激动了。
“怎么?记不起了?”她问。
“怎么会呢?我记忆力很好,毫不夸张地说,过目不忘,不过仅限于我感兴趣的。”
我的思维开始活跃。我知道我的德行,在老朋友,漂亮女人面前词特别多。刚到单位那几天老板AB曾问过我,是不是我的性格很内向?我说,也许吧。殊不知我在贯彻我爹的方针,就是那句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我在悄悄地摸周围的环境,因为我对我生活的大小环境知之甚少。人在女人面前,特别是在漂亮女人面前,戒心会放松或全无。
“他们都去干什么了?”
“听他们的口气,好象是去夜生活了。”
“不寂寞。他们幸福着,我还幸福着呢。还有比在一方灯光下静静地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更幸福的?我至今还没发现。”我确实不是唱高凋。因为我自从上岛之后我就没摸过书,我已干渴了好久。今天有这样一个好地方,我要好好过一把读书的瘾。
“你读的什么书?”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的卡夫卡荒诞小说。现在正读《变形记》呢。”
“我觉得这篇小说是短篇小说中的极品。我这次到海南只带了两本书,一本是卡夫卡的这本,另一本是《红楼梦》”
“你也喜欢《红楼梦》?”她惊喜地问道。
“是的!”
“喜欢《红楼梦》的人,一般多情。”
“你多情吗?”我趁机问道。
“我是二般人物。”
我们谈了很多《红楼梦》里的事。
正说到兴头上呢,她叹了一口气。“唉!你到海南来,是走错了地方。这里不是读书的地方。你现在热情很高,等十天以后不知你还能读得下去吗?我看玄。这是一个浮躁的地方,你会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听你的话,你好像是个老海南了。”
“我上岛才半年,可一向喜欢的文学也只能和你这刚上岛的人谈一谈。这个岛上恐怕只有你还在读文学书。所以你一说在读书我就猜到是你了。下午见你读文学书就觉得奇怪。听说潘军,写《流动的沙丘》那位,也在岛上。他在海南读不读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正美滋滋地作小老板呢。韩少功,听说正率领着文联一帮人炒房地产呢。谁还读书?特别是文学书。”
那时韩少功读没读书我没搞清楚,据我后来考证潘军是用看大片打发富裕时光的。
“我现在觉得读书是一件快乐的事,不知过几天会怎样?听你这样说我可能也坚持不了几天,因为我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
“看不出。不过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你是哪个学校的?”她问。
“师大的。”
“你是不是运动健将?我想起来了!”她那边传来激动的声音。
“健将谈不上,不过我喜欢运动。”
“你的强项是不是800米?”
“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我疑惑地问。
“我是邮电大学的,我们是邻居。有一年你们学校开秋季运动会,我们几个女生去看你们学校的帅哥,结果看到了你,赤脚跑完了800米并取得了冠军。你不知道我们宿舍的几个女孩喜欢上了你这个赤脚大仙。你当时的号码是1633对吗?”
“我已记不清了。”
“当时你为什么光脚跑?”
“我参加1500米跑时穿钉子鞋,把脚磨破了。”
“你也喜欢运动吗?”
“不,就因为我体育不行,所以我特佩服体育好的人。”
“你这一说我一下又回到了校园。”
“我也是。”
“还是回到海南岛来吧。你在单位干什么?”
我把电话换到左手望着墙上的面面小红旗说:“我的主要工作是夺红旗。”
“什么夺红旗?又不是大跃进。”她不解的问。
“你下午来看到我们办公室墙上贴着一张白纸没有?”
“看到了。上面写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在每个人名的后面贴着大小数目不等的小红旗。这是什么意思?”
“每面小红旗代表一个广告,一个客户,一笔款。数目大的红旗就大。它就是一个成绩榜。我的名字今天也上榜了,最后一名。后面光秃秃的。”
“一笔广告可赚多少?”
“拉得多赚得多,我们的提成是广告额的百分之三十。”我边数小W的边说。
“好拉吗?”她担忧地说。
“最多的,我刚数了,是十八面小红旗,广告总额是十五万多。也就是说,他个人可以提四万多。”
“有没有一笔没拉着的?”
“我前面有两人也是光杆司令。不过,据老板AB说,我们的刊物在全国的发行量不小,好拉。”
“那,我预祝你身后红旗猎猎。”
我听出她要结束谈话了,便问:“你找我们老板什么事?要我转告吗?”
“没什么大事,问问他买股票的事。不必转告了。”
“能认识你很高兴。”我由衷地说。
“我也是。你继续听卡夫卡讲故事吧,不打搅了。”
“其实卡夫卡没你讲得好。”
“你现在有点危险了。好,再见!”
7
我信步来到城南椰林中。见三间陋房,门楣上写着三个字——桄榔庵。屋后是大片的槟榔。屋内传出读书声。我推门进去,一位额头高大的老者正在教几个青年诗文。我奇怪地问,别人都在建城,你们怎么还有闲心舞文弄诗?老者用他那长长的眼睛望着我说,我们在建城,他们是在毁城。我疑惑地走出门来,听身后说,我苏东波如何如何。我的疑惑又加了一层,那位老者莫非是苏轼苏东波?
八
让李晓黎言中了。别说十天,我连两天也没能坚持。
第二天晚上我刚把书摊在桌上,小F走了过来说:“操,还看小说!都什么年代了。”
我边打开卡夫卡的小说边说:“李文俊不愧是大家,翻译的语言真他妈的美!”
“想看好的语言,走,我带你去到现实生活中捕捉。肯定能带来不同的感受。别的不敢说保证比李文俊的有冲击力。”小F说着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这晚我被小F从书本中拉出来,在海口的日子再也没回去过。
我们两个穿着印有椰树的天蓝色短裤,趿拉着拖鞋在海府大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对我们这行,心里有底吗?”刚走过海南省政府的大门他问。
“没底,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我照实说。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我觉得你行,你一定能行。”不知是鼓励还是他真实的看法。
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他。是他给了我自信,给我道出了我们这行的真谛。
“你首先要尽快进入角色,你现在是记者,记者是无冕之王,对任何人要做到不卑不亢。拉广告不如侃广告准确。特别是侃字很形象。谁包里的钱也不是好拿的。通过侃,得到交流的愉悦,让他信任你,信任你说的宣传效果,他把你当朋友看待了,钱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写文章你应该没问题。”
他在路边买了两瓶冰冻的豆奶,递给我一瓶,喝了一气接着说:“干我们这行也很刺激,也可以发挥你的想象力。千万不要被广告价目表拘泥住了。我们的广告费,最高的是封面一万二,你要跳出去,我上周做的一家两万五,就是撇开了原价目。”
他今晚说的无疑是他的经验之谈,我听了个仔细,也记了个仔细。确实对我日后的工作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知不觉我们到了海口宾馆前。
“你知道这里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吗?”他笑着问。
“就是人多点,别的没看出来。”因为我在附近的人才墙下睡过几天确实没发现什么异样。
“不知道我就要让你开开眼界了,看谁的语言更有穿透力。走”他说完用力挥了一下手,还真挥出点领导的气度。
迎面走来一位浓妆艳抹的少女。小F说:“你看这位小姐怎样?”
我含混地答到:“还可以。”
说话间她来到我们面前。小F冲她说:“您好小姐,”小姐驻足。小F接着问:“一次多少钱?”
小姐张嘴就说:“400元。”
小F说:“你那玩意是金的还银的这么贵?”
小姐说:“比金的银的还金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供不应求,特别是像我们这种上档次的。”
小F:“那也太贵了?”
小姐:“最少300。”
小F:“200干不干?”
小姐扭身便走。
小F转向我问:“怎么样?不比你在办公室读书有意思?”
我有点傻眼。海口怎么这样,这与菜市场买把青菜有什么区别?
从海口宾馆到望海楼又折回海口宾馆,小F拦住小姐砍了八次价,看得出来小F 从中得到了乐趣,我也看得津津有味。我问他为什么认得这么准,他说良家妇女的眼神与她们不一样。
我们转弯踅进了海口宾馆大厅。哇!我眼界大开,这里美女如云。几十个小姐,少说也有一个加强排,围坐在圆桌旁,或吞云吐雾,或朱唇轻启,或把盏小啜。我吃着惊跟在小F后面找到一个空位坐下了来。小F点着一只烟望着面前如云的小姐说:“这里的小姐怎样?”
“好象比外面的漂亮一些。”
“这里的价更高。”他抽了一口烟说。
“不信?我们证实一下。”
小F 一扬手,不远处一袭黑衣的漂亮女孩留着披肩长发款款向我们走来。她在我们面前的大圆桌前甫一落座,小F说了一句苏轼的词,不料想小姐马上把下句接了出来。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小姐接这句时面露神伤。
小姐幽幽说:“还谈那些干什么。是去你哪儿还是跟我走?”
“过夜吗?”
“过夜一千。”
“我们两个行吗?”
“两个加收五百。”
“我还想口交可以吗?”
“我可以给先生,我们的宗旨是为您服务,让您快乐起来,先生为我们做事我看就不必了。”
“我喜欢这样玩。”
“先生失陪了。”披肩发一甩飘然离去。
“这里面什么人都有,大学生、待业青年、下岗职工、年轻的妈妈。都是他妈的钱害的。钱哪,唉!”今天晚上我第一次从他脸上读到了忧伤。
回来的路上,小F的语言少多了。我感觉海口的夜晚无比妖娆。闪烁的灯光像女人婆娑的眼睛,眨呀眨地眉眼乱抛。湿润的海风像少女的唇在身上轻轻地吻来吻去。
小F突然开口问我:“你看海口的椰树像什么?”
我望着海府大道两旁挺拔的椰树说:“我觉得像勃起的阴茎。”
小F不解地重复了一句:“勃起的阴茎?”
“就像勃起的阴茎倒插在这片火热的大地上,掩映在树叶中的椰子不就像根部毛中的睾丸。”
“对,海南岛的阴茎多如椰树以至于供不应求了。”他笑了笑说。
我们单位全名叫XX杂志社驻海口办事处,老板AB是办事处的主任,地址在美舍河。从我们办公室到海口宾馆是1028步,从海口宾馆到我们办公室是1003步。因为去时比归时多走一个街心转盘。以后每天晚上到海口宾馆讨价还价成了我们两个的必修课,我义无返顾地加入到侃价的行列中,并从中获得了乐趣。但我们没有购买过。在机场东路与海府大道交叉路口的一个茶馆中我与小F曾促膝长谈,凌晨两点钟他说到了一直没有购买的原委:“我始终跳不出去,难道我坚守的东西真的重要吗?这样到底有没有意义?”
我说:“有些原则要坚持,一些东西不必问有没有意义?如果一直拷问下去,就会得出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小F坚守的东西是什么,但我后来观察他很可能也是处男。在乎第一次的人不止我一个。
那次谈话我出现了幻觉,我觉得他的声调、语气、表情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很久以前这次谈话好象早就发生了。
8
看着街上的风景忽感肚子疼。我看到沿街很多画着人头像的厕所。有的外表很豪华,豪华的都有点奢侈,洁白的瓷砖从下贴到顶,镀金的屋顶发着光。有的外表很肮脏,泛着白碱的土墙,发霉的茅草屋顶。我毫不犹豫地跑进豪华的,结果里面惨不忍睹,臭气熏天,马桶已经堵塞,有些东西还在里面漂着。如果在这上面排泄的话肯定浪花飞溅,打湿一片。再说想走进去都很困难,因为不知是哪些同志饥不择食,在马桶外的空地上,摆下了地雷阵。我跑了几个豪华的厕所都是如此。我不能坚持了,才冲进外表肮脏的厕所,里面却异常干净,豪华程度也远远超过外表豪华的。紫色的地板砖和白色的马桶发着亮光。我急忙坐在马桶上享受起来。
九
我上班几天了,是不是应该交代一下我的工作情况。在交代工作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说一下我的工作环境。
大环境,我感受到“浮躁”。整个岛上弥漫着铜臭味,肾上腺分泌物的气息。每天都有穷光蛋一夜乍富的故事流传。
看门兼收发信件的老头见我有人民银行的来信,把我拉到一旁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小声问我能否搞到原始股票。听起来有四十多岁的总机接线员拉我和她一起倒卖汽车。
小环境,我们十几个人挤在一个二十几平方米的办公室。白天轮流走到四部电话前约人采访。晚上就睡在办公室的地板、沙发和拼到一起的办公桌上。平时所谈侃广告(即搞钱),泡妞(即搞女人)。老板AB在会上公开宣布,谁泡到妞他就发一把他办公室的钥匙,随便出入。因为里面有一张床。还提高了嗓门说,我不能让我的人搞女人没有地方。有几个人精力真他妈的好,白天工作一天,晚上不知到哪里鬼混,归来已经很晚了,但他们不管别人已经休息与否,还要拿起电话浪声浪语煲电话粥。殊不知搞得我心里跳跳的,某部翘翘的。礼拜天没事可干的,便在办公室打拖拉机。
在这个环境里,有一个人不为之所动。他只专心工作,女人与他无缘。他就是老板AB大学的同学老L。
关于老L在海口不碰女人还有一个美丽的故事。老L到海南的前一天晚上与老婆事毕。温柔可爱的妻子藤蔓般的玉臂缠着他的脖子说:“你到了海南,想做爱时,到大街上找一个妓女做行吗?”朦胧的灯光下老L扭过头吃惊地望着心爱的老婆。老婆接着说:“千万不可找一个情人,那样的话我和孩子在你这儿很快就没有了位置。”妻子边说边把一个手指头放在了心脏的位置。
“我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我的妻子!”当老板动员他去打炮时他激动地对老板说。
老L为自己心爱的人守身如玉,这帮人竟然常常讥笑他。
后来,老L发生的变化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一个星期我静静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别人怎么工作。我说话很少。单独和小F时除外。
我跟着小F 出去观摩了两次。发现这工作不是很难,我完全有信心作好。因为一个单位他去了两次就拿回来一张一万元的支票。
上班后的第二个星期一上午我就开始独自工作了。
我联系的第一个单位是XX银行海南分行信托投资公司。公司老总电话中告诉我,他要出国,关于采访的事我可以找副总HG,他主管公司的宣传。
下午三点我准时来到了28层HG的办公室。办公室雅致大气,毫无俗态。HG很年轻且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后来他告诉我三十二岁。
我在他对面落座,中间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临来之前同事告诉我副总不掌财权,去也没戏。我是报着练兵的想法来的,所以少了些紧张,很放得开。
我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他背后挂在墙上的一幅字。我们的谈话就是从这幅字开始的。
裱得很好的这幅字,是元代曲家马致远的《天净沙》。其实这首元曲大家肯定都知道,我没必要写出她的内容,因为我太喜欢她了,所以还是不自觉地写了出来。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H总很喜欢马致远的《天净沙》?”我到底年轻竟有点激动地说。
“是的。”他惜字如金。
“我也很喜欢!我觉得马先生用十二个名词给我们描绘了一幅画,像他把名词用到这般地步,我们很少见到。”我提高了嗓门说。
“是的,但他另外两个词,‘西下’和‘在’我觉得像两束光一下照亮了整首曲子,使她意境深远。也让这些名词马上活了起来,都带上了伤感的泪水。”说完,他低下了头。我看到一丝忧伤悄悄遛上他的脸。
我把话题转移到字上:“这字很有功夫,它有殴阳洵的奇崛,又有柳公权的瘦硬,只是,”我欲言又止。我见这幅字没署名字,才想表现一下自己在书法方面是内行。我确实曾拜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学过字,练过几天。
他拿过我的名片看了一眼说:“泽记者,不妨直说。”
“只是这字阳刚还稍欠火候。”说完我看着他。
他笑了笑说:“你好眼力呀。”
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以后,他告诉我,这幅字是他大学的女同学,也是她初恋的情人在出国前送给他的。
见他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收获》,我便问:“H总喜欢文学?”
“在大学学的是中文,毕业后又读了三年现当代文学的研究生。对文学割舍不下,不过现在太忙了,没时间看,订一份文学刊物,表明我离文学不算太远,心里塌实一些。但是见到余华的东西我是一定挤时间读的。”他边说边翻了一下《收获》。
很自然我们谈起了余华,而后又谈起了残雪、格非、李锐、莫言、潘军还有那个叫马原的汉人。
天渐渐暗了下来。H总抬腕看了一下表说:“不知不觉六点多了,走!我们去吃点便饭,边吃边谈。”
“H总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我光顾谈文学了这采访?”说着看了一眼空荡的记录本。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给你一份材料,我们公司的情况全齐了。我谈也是这些东西,走,我们去吃饭。”边说边递给我一个档案袋。
“谢谢H总,饭就不必了。”在外面应酬我有点犯憷。尽管我在耳城市政府工作时,迎来送往的事情很多,但那毕竟是小地方。
“走走,你就别客气了,就我们两人没别人。”他诚挚地邀请。
我还想推辞他走过来扶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走吧老弟。”
尽管他说我们简单吃点,但我还是觉得很丰盛。点了一条蛇,每人一碗鱼翅。听着古筝吃着鱼翅我想起了小时侯吃的粉丝,我觉得鱼翅真没有粉丝好吃。我后来才知道小时的习惯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当然包括饮食习惯。我还想到一个礼拜之前我吃方便面的情景。
“这位小姐的古筝弹得还可以吧?”
“可以,这首是高山流水吧。”
“古筝和围棋应该是孪生姐妹,是我们国家对世界的两大贡献。如果听着古筝和一位棋力相当的人手谈一盘,忘却俗事的烦忧,将是人生一大乐趣。”他放下汤勺望着远方说。
“H总会下围棋?有时间我们下一盘。”我高兴地说。你不知道,我在大学时拿过我们校的围棋冠军。
这简单的一餐吃下去四千多元人民币。
9
这是一座道路纵横交叉的城。空中的路宽广而顺畅,但只有少数几个人悠闲地走在上面。地面上的路凹凸不平而又泥泞不堪。可是这种路上挤满了人,行进非常困难,人贴人,人挤人。充斥着体液的气息和叫骂声。地下的路上奔跑着贼头贼脑的人,他们不时地从下水道的井口,过街天桥的出口以及秘密的口子中溜出来,东瞅瞅,西望望,猛然袭击路上的人们。
十
今天是礼拜四了,又跑了几家都没戏。我正望着我给H总写的专访文章出神呢,小F过来说:“文章肯定没问题,写的不错。只可惜是给副总写的,他作不了主,还要和正的商量,一商量还有屁戏。要是正的肯定拿下。”
“我也没报多大希望,只是按正常程序走一下,练练兵。”我没精打采地说。
“今天没单位吧?”他望着我问。
我摇了摇头。
“走,走,走!今天是椰子节。我们到交易会上走一遭。”
今天是椰子节的最后一天,交易中心人不是很多了。我和小F鱼儿一样在里面游来游去,房地产的广告宣传册,弄了一大包。
忽然我的眼前一亮。见一位高挑的小姐正弯腰低头查椅子上的东西,从侧面看浅兰色的连衣裙里裹着一个苗条的腰身。
“哎,你看前面这位小姐的腰细细的,扁扁的像弯过去的钢条一样。真她妈的美。”我一努嘴,示意给小F说。
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最好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我我想象着小姐的样子和小F走了过去,小姐站起身来,愣了一下,红着脸冲我们说:“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我和小F大笑起来,原来是李晓黎。
小F说“我们两个在家闲着没事,到这里来看美女来了,一般的展览会都要请美女助阵。没想到转了一上午,到你们这儿才把我们的眼睛拉直。”
“不会是看到银行的展台,想起了人民币才拉直的吧。”李晓黎笑着说。
“钱怎么和二位美丽的小姐比,钱是铜臭,你们可是花香。”小F扶了扶眼镜看了看另一位小姐说。
李晓黎笑着问我道:“怎么样?坚持了几天?我第二天打电话查岗你就不在了。”
我看着李晓黎觉得她很美。特别是腰还有腰以下的地方,毫无腹肌,一马平川。
我第一次发现了女人胸脯以下的美。上岛之前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女孩的脸上,关注女孩的肤色、五官。对妩媚的眼睛特别迷恋。上次老板AB请客打炮我才扩展到胸部。现在又发现了新的美。
“我,我就坚持了一天,《变形记》还没看完呢。从第二天起跟着他逛海口的夜景了。”我感觉脸上热热的。
“人家泽遥可是纯情少男,你可别把他带到斜路上去了。”李晓黎望着小F说。
“我也是纯情少男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呀?”小F说。
“我们是邻居。再说你是老海南了还用我关心。”
“你哪儿冒出来一个漂亮的邻居来呀?”小F望着我问。
“我是师大的,她是邮电大学的。这两所学校靠着。”我说。
“中午下班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吃个饭,您们也叙叙旧。我和我那位邻居也叙叙旧。”他打发他的目光到另一位小姐的脸上并接着说:“我们都住在海口,我说是邻居你不反对吧?”
那位同样有几分姿色的小姐浅浅地笑了笑说:“对,是邻居。”
我听说要一起吃饭马上紧张起来。我的口袋中只有一百多元钱,并且不能乱花。
我们平时吃饭在单位旁边计划厅的招待所,每份菜3元。刚上班因囊中羞涩,我只打半份。老板AB发现了这件事。那天我正在吃饭,他走了过来。边走还边从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掏什么。“没钱了?这是两百块,先用着。以后从你提成里扣。”边说边把两百元拍在桌子上。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出门在外,身体要紧,要吃饱。”
我心里充满感动。拿着筷子,默默地站在那里眼中噙着泪水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后来有的同事也动员我敲老板AB一笔。我马上回绝了。就因为这二百元打死我我也不干那事。
我天天晚上跟小F 出去,还有一个原因。我感觉我和李晓黎肯定有事发生。我怕她约我出去,我怎么能拿着这钱去泡妞。
我也知道小F肯定不会让我付帐的。我和他一起下过几回馆子,都是他买单。但我不愿意总是跟着别人吃。再说在两位漂亮小姐面前看着另一位男士付帐,是一种不好的感觉。
我什么也没说。聪明的李晓黎可能从我脸上读到了什么。
她说:“以后你再请你邻居吃饭吧,我们中午不能离开这里。”
小F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你拿到小红旗了吗?”李晓黎关切地问。
“没有。”我低下了头。
“别急慢慢来。”她安慰我说。
我抬起头忽然问:“你会打拖拉机吗?”
“会,我在大学选修的就是拖拉机。”她有点兴奋地说。
“我们单位十一打拖拉机比赛,自由组对,也可以约外面的女选手。我刚好没对,咱俩配对?”我急切地望着她问,见她低头想我又加了一句:“这两天老板管饭。”
“好,我后天八点准时到你们办公室报道。”她一口应承下来。
“八点太早,我们老板是夜猫子,起不来。定好的是十点开赛,你十点之前到就行。”我解决了一桩事心里亮堂了些。
10
我的梦中出现了一座色彩斑斓的城。绿色的草,绿色的树;红色的墙,红色的瓦。最亮丽的一道风景是大街上五颜六色的奇异服饰。不论男女都穿着色彩鲜艳的奇装异服。他们走在街上全都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我发现他们都在专心炫耀自己的服装及服装中的人,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其实他们都在过分关注自己,没有人观看别人。所以,他们穿着华丽的衣服与一丝不挂没有区别。
十一
礼拜六是国庆节。九点四十左右我在附近的小面馆,吃了早饭走回办公室。突然我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看,没人。疑惑着继续走,右肩又挨了一下。再回头,还是没人。当我转过身时,见李晓黎蹲着,捂着鼻子笑呢。
“是你呀!”我望着眼前的李晓黎说。她今天穿白色的体恤,鹅黄色的花短裙,格外漂亮。
“怎么?没想到吧。”
我们并排向办公室走去。
“你昨天晚上又去看风景了吧?”她歪头笑着问,神情说明风景里大有风景。
“没有,我昨天下棋去了。”我低着头说。
“你还有这种雅兴,跟谁呀?”
“是工作需要,一位老总。不过他的棋力不错,我们各输一盘,打了个平手。”
进了办公室,老板AB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李晓黎说:“李小姐你好,股票的事我想等一段再说。”
“A老板我今天不是来谈股票的,我是参赛的。”李晓黎落落大方地说。
“参赛?参什么赛?”老板AB吃惊地问。
“拖拉机大赛啊,怎么不欢迎?”李晓黎笑着说。
“噢,欢迎欢迎。这么漂亮的小姐,我们请都请不来,你和谁配?”
“和泽遥。你要手下留情哟。”
老板AB走到我身边用力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说:“你小子行啊!”
晚上十一点,我与李晓黎并排走在海府大道上。按说有美女一起消磨时光应该是愉快的。可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拖拉机比赛得了第二名,多少有点喜悦。但十一假期已经走进了尾声,明天又要工作了。一想到工作我的心情马上变得沉重起来。什么时候能见到效益?一想到未来我就感到迷茫。我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心中陡生出无限爱怜。今天这身纯白的连衣裙比昨天那件黄色短裙,更能显出她苗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牌打得不错,尤其记牌记得很准,她说这与她是学计算机的有关。这两天我们在一起是快乐的,不管是打牌还是生活中很默契。一局牌终了,我和小F争论一手牌的对错,声音高了些,她马上帮着我。哟哟哟瞧这小两口还没拜堂呢,就帮上了,小F拿话羞她。她脸腾地红了。我心里也有一股细流涌上来。我的复杂心情中还有一股是为她伤感。她欢快的面容上,偶尔会爬上一丝忧伤。尽管很快消失了,但怎么逃过我长期驻扎的眼光。
“今天晚上最后这把牌我再算仔细一点,说不准我们两个就拿冠军了。”她幸福的声音中略带遗憾。
“我们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你不知道,他们可是天天配对磨合。如果下一次我们再配对肯定拿第一名。”
“还有下一次吗?”她低下了头,语调带了伤感。
她的低落传染了我,我也沉默了。
是的。还有下一次吗?岛上的人和事,都是那样的不确定,谁能把握住自己的未来?又有谁说得清明天是什么样子?
礼拜五我与HG下围棋复盘时,他把一颗子用力拍在棋盘上懊悔地说,这着棋,是败因。以前我的局面不错,下了它之后,就失去了平衡。输就是必然的了。平衡是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法则。一旦失衡肯定要出问题。就像现在的海南岛经济是失衡的,金融也是失衡的,房地产更是失衡的,已经倾斜得非常厉害。岛上的人们也失衡了,一个个像疯子。它的发展将以崩溃为代价,就像我这盘棋。这是我在形势一片大好而且越来越好的歌声中听到的最早的关于海南的真挚灼见。等到九三年宏观调控后,我再找HG时,他早到美国去会断肠人了。
“你到海南岛是为了什么?”她抬起眼,微眯着问我。那时我对她这种看我的方式非常着迷,我觉得美极了。
“干一番事业。”
“什么事业?”
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名堂来。现在想当时到海南岛确实很盲目。什么干一番事业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内地没有了出路,想换个活法,找条出路,想多挣一些钱是最实际的想法。
她坦诚地说了她的想法:“我学的是计算机,我非常爱我的专业。这行的尖端技术在欧美,我的同学很多都出国了。我到海南来就是想挣钱出国。”
“现在怎样?”
“半年来我发现,海南并不是遍地黄金。靠上班打工挣钱非常难,我在银行上班,有时间就推销股票,忙得要死,就是这样挣够出国的学费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这里是有钱人的天堂,投机巧去的乐园。”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能说些什么?你们都知道我的处境。
海南的天气像中国的股票,脸说变就变。我们走到龙昆南路时,忽然,钱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站在楼门口我望着瓢泼大雨想,李晓黎是很懂事的姑娘。我们办公室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近。第一晚上打完牌已经很晚了,我要打的送她。她说打了一天的牌,走走换换新鲜空气,这儿离我哪儿不算太远。我知道她是为我省钱。她付钱,又怕伤了我男子汉的自尊。
不一会儿,地上已成了河。风吹着雨,斜斜地射进地下的水中溅起层层烟雾。
突然我有了一种冲动,我想去淋雨。
李晓黎不想去,还阻止我,那样很容易感冒的。
我一个箭步冲进了雨雾。狂暴的雨水打在脸上,像鞭子抽。只一会儿就没有知觉了。我在雨中是又跳又蹦,我还哇哇大叫,我也不知道我叫的是什么,我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我胸中积郁了多日的愁闷,被我吐了出来,我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前一段我像生活在蛋壳中,现在好象破壳而出了,我的双臂尽情地挥舞。我还趴在没膝的雨水中复习起了狗泡。天地之间就剩我一人了,什么广告,什么烦恼全随着雨水流进了下水道。
这种美妙的感觉我没理由一个人享受。我浑身淌着水把迟疑不决的李晓黎拉进了暴雨中。一开始她两声狂叫。我知道是被雨水抽得。而后好象是又叫了起来。这叫是舒服的。我们手拉着手,大叫着,飘摇着,趟着水,努力地向她的住处跑去。
在她们宿舍楼的大门口,我拉着她的手趴在她耳旁大喊:“你现在是最美的时候。”因为我在朦胧的灯光下,看到她刘海贴在了额头上,连衣裙也贴在了身上。使她身上高的更高,细的更细。一种含蓄的美击中了我。“我听不清。”她说。
“你美极了。”我嗓门更大了,趴得更近了。蓦地,我突突狂跳的心被什么顶住了。
她一把将我搂在怀中,两只嘴巴焊在一起。
我们疯狂地吻,雨还在疯狂地下......。
十二
余华在《长篇小说的写作》一文中说,长篇小说最困难的是“继续”的问题,今天的写作是为了继续昨天的写作,明天的写作又是为了继续今天的。我现在遇到了这个问题,我无法继续下去了。我很苦恼,我怀疑自己。我还为自己鸣不平。成功的喜悦没品尝到,先弄一“继续”的痛苦喝起来没完没了。我又不能放弃,因为这篇小说正在一网站上连载,我不写了,轻松了,可读者的痛苦怎么办?
后来,我分析写不下去的原因时发现:这一段一直写李晓黎,我有点腻了。罗素不是说,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嘛。
对,我要多态起来。这样我幸福了,你们也一样快乐了。可怎么多态?
我的一位朋友在看完第一部分,已经指出了本文的不足。结构单线化对以后的发展不利。我到现在才意识到。
昨天下着大雪我到王府井大街找线索去了。你不知道在行走中我的灵感会不断涌现,我得意的 小说《二大爷的病》就是在行走中突然来了灵感,写就的。
凉滋滋的雪落在脸上我浑然不觉。李晓黎、小F、AB、CD还有我礼花般在我脑海中快速闪现。一个上午,腿肚子走粗了,我一无所获。转弯进了王府井新华书店。
买了一本陶洁翻译的福可纳的《坟墓的闯入者》,我激动不已。福可纳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他的作品主要是上海的翻译家李文俊翻译的,《圣殿》是陶洁译的。他们都很出色,我更喜欢陶洁的语言。
我爱不释手,在大街上边走边看。突然脚下一滑,书仍出很远,我趴在浅浅的雪地里。膝盖、手摔得很疼。我下意识地骂了一句,妈的!这路......。紧接着我笑了起来,疼痛也消失了。我可能还笑出了声,周围的人疑惑地看着我。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高兴!我找到了线索。由妈的,这路,我一下想到了老L。因为路是L的姓。
对,咱们现在就写老L。就是为老婆守身如玉那位。
他的事是后来发生的,我现在说可能有点乱,不过我有信心交代清楚。
临近春节,老板AB请全体职工到火山口吃东山羊。
羊肉哪里的最好吃?内蒙古四子王旗的。我吃过,古代是贡品,没一点异味,据说是羊长期吃含有中草药成分的草造成的。为了向最好的靠拢火山口也弄了很多蒙古包。后来我到内蒙去发现他们仿制的很不地道。包内十几号男女围着一口大锅,喝着茅台酒,把锅里的羊肉捞过来捞过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男人的脸像猪肝,女人的脸像彩霞。大家翻动油油的亮亮的嘴唇兴奋地说着。突然,老L大放悲声。
大家一愣。
他双手捧着脸,低垂着头哭泣着说:“我怎么办呐?,我怎么办呐?”头还不时地摆动。
老板AB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问:“怎么啦,老L?喝多了?想老婆了?马上到春节了,你工作上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
老L依旧捧着头哭。泪水挤过指缝,爬向手腕,钻进袖中。
老板AB站在旁边半气半急地说:“你他妈怎么了?你说呀。多喝了点马尿,不识号了!”
我们拿着筷子,静静地看着老L。嘴含着肉也忘记了嚼。
“我要离婚,离了婚。老婆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声音很大我们依然听出了伤感。
“什么离婚,什么怎么办。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别哭了,擦擦脸!慢慢说。你以前不这样,今天是怎么了?”老板AB边说边拿着手帕杵了他肩头一下。
老L双手从上往下一抹,右手接过印有小羊羔的白色手帕擦了擦手,擤了一下鼻涕含混地说;“我要离婚!我不能没有XP。”
老L的脸是紫的,眼是红的,目光呆滞。
“怎么老L,有小姐了?哎哟,真是铁树开花,枯枝发芽啊。我给你两千块钱让你去搞小姐,你丝毫不为之所动,你说要对得起老婆。今天是什么美貌天仙让你动了凡心。快说说!”兴奋,急切,好奇在老板脸上一览无余。
尽管老L的言语含混不清,但我们这些大气不敢喘的好奇者依然明白了个大概。
两个月之前的一个午后,老L夹着采访包在大街上走着。忽然一个硬硬的东西砸在了他的后腰上。他右手扶腰,转身回头刚想发作。见一位美丽的小姐红着脸,喘着粗气,娇滴滴说:“对不起。先生,我滑手了。”
老L把怒气又吸了回去。咧着嘴说“没事,没事。”
说完就掀衣服看,他自己看不到,小姐低下头看了看说;“红了一片。要不要去医院?”
“算了。”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小姐。发现小姐非常漂亮。
老L说到小姐漂亮时,是这样的。嘴里的哈喇子跑到下巴上撒欢,浑浊的眼睛发着亮光指着YXL连汤加水地说:“比你漂亮多了YXL,你在她面前会毫无光彩,毫无光彩。”YXL可是我们单位的第一美女,据说正和老外恋着呢。我们单位过元旦时印了一张年历,背面就是YXL的玉照。
YXL只是讪讪地一笑说:“是吗?”谁还会跟一个醉鬼计较。
他说,他发现小姐穿着睡衣,小姐的乳头隐约可见。
心怦怦跳着走在前面,小姐喘着粗气,在后面跟着。忽然,哐!箱子落地的声音。他回头看,箱子躺在地上,小姐双手叉腰,弯着背,红着脸看他。
他说:“你是到富豪小区的吗?”
“是的。”
“我帮你吧,我刚好从那儿过。”
见小姐没推辞,他就走上去,弯腰扛在了肩上。
路上他知道了她家没男人,她经常到附近的商场购物。
一会儿就到了富豪小区门口。
他本不准备上她家的。她真诚并极力邀请:“我们家没别人就我一人,你帮了我,我还撞了你。上楼喝杯水,我感谢加赔罪。再说,扛着它上六楼,我还不一定行。”
后来,他就常常来这儿,并且知道了她是被一位台湾老板包了一年。每个月使用两次。最后,她也像他老婆一样玉臂缠着他说:“我还有半年就到期,到时嫁给你。”
他说的过程中,小F笑着下巴冲我一翘。我知道他在说:“看到了吧。”因为就在几天前,我和他谈到了老L。小F说:“我觉得老L行踪诡谲,好象有问题。”我还说:“不会吧,老L对他老婆那么忠贞。”小F说:“我老觉得不对,我们在受到诱惑时,像狮子一样到处走啊,侃啊,什么的,都发泄出来了。老L不行,你没看他在别人和女孩子煲电话粥时,静静地坐在那里,眼里发着绿光嘛。他像蛇在悄悄地等待,猎物一出现马上就会扑上去的,我见他几次鬼鬼祟祟地打电话。”我辩解说:“我不相信。他老婆对他那么好。他要是有了故事,海南岛上,还有好人吗?”小F最后说:“不信你走着瞧。”我冲小F摇摇了头。意思说:“真没想到。”小F有点得意地笑了。
他还说,他和这个小姐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和老婆的感觉,太美妙了。有一种找到另一半的感觉。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她尤喜古诗词。
听到这句,我小声对小F说:“又一位喜欢诗词的。”小F笑着回答我:“爱好诗词显得高雅特别是在这种沙漠地带。”
老板AB掩饰不住兴奋说:“操,高!实在是高!我们杂志社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老L竟然搞到一位台湾老板的二奶。”
老L最后有气无力地说:“我要离婚。一定离。”
老板AB说:“他妈的!老实人不干是不干,要干就他妈来真格的。玩玩可以,离什么婚呀。”
“我对不起老婆,我要离婚。”老F小声嘟囔着就从凳子上往下出溜。
老板大喊:“老L!老L。”
老L像一堆刚拉出的狗屎一样软在了凳子旁。
“快快快!把他架到车上去。”不是架,而是把老L抬上了面包车。
对着好多万年前喷发过的死活山,其实就是一个大坑,对着刚刚醉倒的老L,其实就是一滩泥,小F大声唱了一句,老L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12
这是一座梯形的城市。从上到下排了很多级。房屋从上到下是越来越差。人们全站在院子中说着话。但他们都努力地抬着头,费力陪着笑脸,极力地与上一级的人找话说。而对下一级的人则爱理不离,很长时间才垂下眼皮,没好气的答上一句。
十三
不知是大雨冲洗的原因还是昨晚吻了李晓黎的缘故,国庆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我神清气爽。吃完早餐哼着小调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H总秘书的电话,让我马上过去,谈谈文章的事。
“文章我仔细看过了,总体来说写得不错。有个别地方,我觉得语言过于花哨了点,我改过了。你再斟酌一下。”
我翻开打印的稿子,见三四处有改动。
“这是我们单位的照片,你尽快把方案搞出来。”他说着把一个重重的档案递给我。
我参考了很多人的宣传方案,又临时抱了抱佛脚,翻了几本这方面的书。两天就把方案拿了出来,大家都说不错。尤其小F赞不绝口:“他妈的,行啊你,一出手把我们原来的方案,全埋掉了。”
十月六号下午一上班我如约坐在了二十八层H总的办公室。
我信心十足地把方案递给H总后,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观察他的表情。只见他不住地点头,最后,他抬起头来,把方案放到桌子上说:“很好,我完全同意。”
他望着我问“不知照这个方案宣传,费用是多少?”
我低着头,小声斗胆说出了一个天文数字。主要是没抱多大希望,多也拿不到,少也拿不到,为什么不朝大了说。
“十万。”
十万,对我们单位每一个人来说想都没敢想过。当时最大一笔广告是小F的两万伍的。
当时,如果他们做5000元的广告我就乐得屁掂屁掂的。因为,我那时一贫如洗。提1500元,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管了大事了。
不止一个人告诉我,找副总没戏,现在哪个单位不是一枝笔,正的说了算。特别是财权上。
那时,我没报希望,就当练兵,所以敢提。也没有数额大了把他们吓跑了的顾虑。
谁知,H总平静地说:“我现在已经把你当成好朋友了,有些事不瞒您说。宣传这块,我只有十万以下的签字权,上十万就得董事会研究,一研究这事就不是我所能把握的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九万,如果行,我们马上就办。”
“九万,行!行!”我迫不及待地说。我当时感觉脸马上热乎乎的,必定红了。心狂跳,肯定超过200次。
与秘书签合同时,我的手出着汗发抖,写下的字笔画以曲线为主。到财务拿支票时,我的腿软软的,有使不上劲的感觉。
走出他们单位的大门,我还不断往后看,怕他们反悔追出来。
来到大街上,我发现海口是如此的美。蓝蓝的天,洁白的云,碧绿的树。连街上戴白袖套骑自行车的黑黑的小姐也动人起来。
我打着小算盘,三九二十七,我可以提两万七千元,这是我在内地二十年的工资。两万七千元 啊!我朝着一辆红色的士,有力地一挥手,他吱地停在我面前。我在车内听着请到天涯海角来的小曲向美舌河驶去。
噔噔噔噔我飞快地爬到二楼办公室,喘着粗气激动地说:“我签了,我签了。”现在看那时,有点像范进。“九万!九万!”
老板AB他们在打牌。
“什么九万?你慢慢说。”AB甩出两张牌,回头冲我说。
“我签了九万。”
“什么签了九万?快拿合同来我看看。”老板把牌放到桌子上,向我走来。
老板一手拿支票,一手拿合同。笑容在他脸上开始弥漫。
“他妈的,我就知道你会不同凡响的!办事真利落,支票都拿来了。说说怎么搞定的!”他把支票冲他妻子一摇:“你去到银行把款进了,明天一早就到了。”
他从屁股上的包里又摸出两百元钱给我说:“又没钱了吧?先花着,现在不是你欠我而是我欠你了。”
我激动地给他们说这事的经过。涨红着脸,破天荒地连说加比划。忽然想起我要告诉李晓黎一下。我说我要打个电话。老板AB微笑着说:“打吧,打吧。”
我对李晓黎说我有喜事要告诉你,她马上说,签单了。我说我要当面给她讲。她说今晚上我在月朦胧鸟朦胧请你喝茶。我说月朦胧鸟朦胧?不不,我请你。
老板可能听出晚上有人请马上说:“推掉,今晚你是属于我们杂志社的。”
我只好和李晓黎另约。她说,明天你没事吧?我说对。她说我请一下午假。我们下午秀英海滨浴场见。我说就这么说定了。
老板对我的喜欢,毫不掩藏。到东府酒家点菜也带上我。不过我们的蜜月两天就完了,我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那天我是当然的主角。我很高兴,喝了很多酒,但我没醉。老板喝吐了。我发现那天有几个同事的脸色不是很好。我也没怎么在意。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左右,老板AB和他老婆走进了办公室。老板蜡黄着脸对我说:“你的款到帐了,你的材料准备好了吗?交上材料就可以提钱了。
我把文章、宣传方案、图片用一个档案袋装好递给他。他拿出来溜了一眼,转给YY说:“你看看,还缺什么吧。”
YY是管材料的副老板,老板AB的老乡。他看了有半小时说,行!
我填好单子,AB签了字。老板的老婆就拿钱给我。二十七把十元的人民币。“刚从银行取出来还没动把呢,你点点。”她说。“不点了银行还会有错。”我边说边一把一把的往牛仔包里装。此时我心里的热浪此起彼伏。拿着钱,我就像长期饥饿中的老农,抚摩着散发香味的黄橙橙的粮食。我忽然想起,老板AB曾先后拿给我四百元钱,便说,我借过四百元还没扣。老板说:“那四百不扣了,就当是对你的奖励。”
不难看出老板管理的随意性,以后屡屡出事,就不足为怪了。
谢过了老板及其妻。我和小F背着沉甸甸的牛仔包,兴奋地向银行飞奔而去。
十四
李晓黎把花王沐浴液涂在身上,用力搓着,一会前胸一会后背。她边搓边想心事。自己这无可挑剔的身材,让多少人垂涎欲滴。来到这孤岛上后,更是个个虎视眈眈。令自己欣慰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是处女之身。是我不想吗?20多岁的人了,说不想是欺骗自己。主要是没遇到合适的人。上个月齐备元,提出要我去香港,就一年给30万。留学的费用全够了。我答应他说,考虑一个月。是不是潜意识里不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给这个娶妻生子的人。真是苍天有眼,在这个时候,泽遥出现了。
一想到泽遥,李晓黎感觉心跳得快多了。她又想起了在他办公室的第一次见面。就一眼,我就知道我爱上他了。此时刘湛秋的一首诗出现在脑海中。
能否相爱 只要看上一眼
这就是爱情的秘密
爱情是雷雨的相击
是一种说不清的相吸
如果女性是磁
男性必须是铁
如果女性是花蕊
男性必需是蜂蝶
爱情无法慢慢培养
有缘无缘一瞬足矣
我爱他可我又不能和结婚,那太不现实。两个没根的人,像浮萍一样漂泊?出国的计划就要付之东流,自己人生的轨迹要重新设计,自己喜爱并要要为之奉献一生的计算机事业说不准也要放弃。这个涌出来千万次的问题再次被她否决。还有三天我就得躺在齐备元的身旁了。所以这两天,我要把自己给泽遥,不给自己留遗憾,只是对不起他,说不定他心甘情愿呢,心中出现了隐隐的内疚。我知道明天既是他上岛一个月,又是他的生日。真是天赐佳期。现在身上已经全是沫了,想着泽遥我感觉脸上身上热热的。我给他买的夹克衫,不知到他满意吗?......
这个澡李晓黎是在心猿意马的想象中完成的。
十五
远远地看到李晓黎面向大海亭亭玉立。雪白的长裙,黑黑的长发在微风中飞扬。
我刚想在她背后大喊一声,吓她一跳。她突然转过身来。
你今天是打车来的,她问。
你怎么知道?
不是有一句古话吗,穷人乍富,狗穿皮裤。对于你来说,没狗不用买皮裤,肯定是的士来代步了。 她笑着说。
我泽遥不是昨天的泽遥了,我也有今天。得意之色尽现无余。
我可提醒你,钱这东西挣起来难,花起来易。好运不会总垂青一个人,有钱时要想到没钱时。你可是苦日子刚过完。
现在就想财务监督了。
去你的!谁监督你。我只是作为朋友给你提个醒。
谢谢你,我的好监督。
她弯腰从脚下的背包中掏东西。
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出门总是大包小包的。
你们男人出门不带包,东西是我们女人帮你们带了。今天这包肯定会给你带来快乐。
说着话她直起身来,看!这是我今天给你的第一件礼物。
说着把一只风筝递给我,恭喜你有了喜事。祝愿你今后喜事不断。说说什么喜事我也来分享分享。
这是一只普通的红色蜻蜓风筝。但它与普通的风筝又有不同。风筝背部被李晓黎用兰色笔画了一幅两人的漫画。男的像我,突出了留着的两撇胡子,咧着大嘴笑呢。旁边写着,哈哈!我发财了。女的像她,冲我作鬼脸。下面一行字是,别光傻笑了,我们一起去飞。长长的尾巴上写着,愿你天天快乐如斯!
我很喜欢它,谢谢你。我心里真的热了一下。
走我们一起去飞!她说。
我们飞跑着,风筝迅速上升。不一会,风筝就像挂在天边的一片红枫叶了。
我们扯着风筝,喘着气,坐在细细的沙滩上。
我依然激动地向她叙述了昨天的经过。
她红红的脸荡漾着激动,看得出是真心替我高兴。
她望着天上的风筝说,我爸妈要是看到这风筝不知有多高兴呢。
肯定合不上嘴,特别是看到自己的女儿和这么优秀的女婿一起飞。
她轻轻踢了我一脚,谁是你老婆尽占便宜。本姑娘不想嫁人。
多长时间没见你爸妈了?
半年多了。
哎,现在如果你讲话你爸妈能听见,你给他们说几句话。你会说什么?
她望着天空说,爸妈,我想你们,我对不起你们,说着泪水就下来了。
哎哎哎,别这样,想家了。从这里来看她设计好了未来,想到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见到父母,所以伤感。
我给你说说,我这两万七千元是准备怎么花吧。本来我是准备晚些时候说的。为了制止她流泪,转话题,我提前说了出来。
我准备拿两万五让你去留学。
听到这句话,她睁大了眼睛。
我接着说,我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再等一等。说不定我不几天又弄个十万八万的。
你真心的?她似乎不信。
这还有假,我拿到钱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让你留学。
她望着我说,你真傻。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们才认识多少天。
有些人在一起一辈子还像路人,有些人认识一天就像认识很多年了。不是有位诗人说过吗,有缘无缘一瞬足矣嘛。
她一下抱住我,喃喃地说,我没看错人,我没看错人。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她热烈地亲吻我。
我要把钱拿给她是真心的。23岁对钱看得不是很重,看重的是情。很多人在这个年龄为情赴汤蹈火,我付出点意外之财算什么。要是现在就难说了。
狂吻之后,她含着眼泪说,我把咱们的关系看得很纯洁。容不得半点的杂质。我出国的事我自有安排。如果拿了你这笔钱,我会不安。我会觉得我们的关系变了味。
忽然她说,我们的风筝。我急忙抬头望去。见红红的枫叶化成了一个红点向大海的深处飘去。不知什么时候,它断了线。
她低着头,黯然神伤地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的。
我默默地挽着断线。她走过来说,我们去游泳吧。
我望着水中嬉戏的人群说,游泳,哎呀,我忘了带泳裤。
我带了。她从包中拿出两条深兰色的泳装。换好后,我发现,她的皮肤很白,惹来很多赤裸的眼光。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笑着说,我们两个还是情侣装呢。
谁给你是情侣,说着蓝蓝的海水泼到我脸上。我们在水中追逐着。
游累了。我们在沙滩上体会沙的流动。静静地站在岸边,一会儿浪轻轻打来,在它退去时,会感到,细细的沙子轻轻地从你脚心流去,痒痒的,像虫子咬。
李晓黎的脚非常美,白白的,肉肉的。我说,你的脚很美。真想亲它一下。她看了看自己的脚,抬起头笑着望着我说,你觉得美想亲就亲呗。
我走了过去,双膝跪到她面前细细的沙上,双手伏地,亲之前我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我是名副其实地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我只吻了一下,品尝到咸咸的海水味。她一下跳开了。
周围很多人侧目观望,我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她脸红红的微笑着。
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没多长时间,红红的太阳悄悄溜到大海中去洗澡了。
冲了淡水,换好衣服。我们向车站走去。我打了两个喷嚏。正后悔没把我的老牛仔带来,李晓黎打开她的背包拿出一件深兰色的夹克衫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件礼物。
为什么送我礼物?
今天几号?
10月7号。
什么日子?
我一拍头说,今天是我23岁生日。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你成了半仙了。
还是什么日子?
别的没什么了吧?
今天是你上岛一个月。
对了。我真服了你了。
试试这件衣服合身吗?这件衣服是作为上岛一个月的礼物。
我内心热着穿上了这件新衣服,大小肥瘦刚好合适。当时我不知道,后来同事告诉我,它是梦特娇,世界名牌。
我当时真地很激动,从小到大除去我父母没人给我买过衣服,没有那个女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记得当时我噙着泪水,一把把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第一次对一位女孩说出了现在已廉价的话,黎黎我爱你。
别这样说,我快被软化了。
吃罢了生日晚餐,她说听我安排。很久没看电影了,有一种想看电影的欲望。这可能和我大学里的一次经历有关。我上大二时喜欢上一位大四的女生。我穷追了很久才答应陪我看一场电影。我买好票了,她又有别的事,结果泡汤了。所以带着心爱的人看电影,成了我心仪已久的事情。
那晚演的是新龙门客栈。张蔓玉主演的那部。从此我喜欢上了她,潘军也喜欢她的仪态,而我喜欢她的风骚。
李晓黎趴在我耳朵上说,我出去一下,我以为她上卫生间。一会她拿着一瓶矿泉水进来了。小声说,吃药。原来她见我有点咳,出去给我买药了。我又感动了一回。时至今日,那个生日是我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也是最快乐的一个生日。当然也是我最丧气的一个生日。
看完电影,我们在人命公园旁边的湖边亭子上,坐了一会便来到了人民公园。去年我又到人民公园走了一圈,已经重修过了。当年我们坐过的长条石凳不知被搬到哪里去了。
在石凳上我们忘情地接吻。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她发出了呢呢声,好象是噢,天呐。
当时我的根早已挺拔如竹了。我也很想与她和二为一。可我不知道怎样开口给她说。那时也不知道,这种事可以不说直接做。我把它看得太过神圣了。
还是她让我度过了这一关。她发飘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想送给你一件生日礼物,你把上衣脱下来,铺到地上。
我照做了。接着她躺在了上面。我感到眼前白光一闪,她把裙子撩了起来。
十六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真的有问题?
哗啦啦响的玉米地里,一个大男孩正在教我自斟自饮。那时我才上初一。大男孩眯着眼睛扭曲面孔的快乐让我羡慕不已。之后,我就经常按照大男孩的方法,自掘甘泉。经过一年的开挖,终于清冽的甘泉喷薄而出,我激动并快乐着。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宿舍、操场及厕所等无人的空间,成了我操练的场所。有一段时间我是沉醉其中,天天品尝,有时甚至一天几饮。难道是亏空了?不会,前两天还自溢了呢,书上不是说满了才自溢吗。并且这次喷出的比哪次都要多,感觉也更强烈。难道我真的有病?我在这方面需求这么强烈,无法满足,痛苦将如何解除?快乐何以获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件事我对不起她,她是个好女孩。面对这事,她静悄悄地拿出餐巾纸,先给了我一张,然后自己擦了擦下半身,提上内裤。放下裙子的一刹那她好象说了一句,唉,认命吧。认什么命?在做之前,她为什么讲马克思的故事呢?马克思与一漂亮女囚关押在一起,第二天女囚将被狱卒奸污,她要把她的处女之身献给马克思,而马克思想起了自己的恋人燕妮,拒绝了。她还笑着问,要是你呢?我说要是我,我要考虑考虑。她问考虑什么?我笑着说,考虑是现在要,还是歇一会要。她打了我一下,知道你是过不了美人关的色鬼。不争气的家伙现在又雄赳赳气昂昂了,刚才你干什么去了?关键时候掉链子。看毛片时,见男主角久战不怠,当时就想要是换上我,肯定比他还厉害。因为平时谁要稍稍一惹它,他就怒吼一两个小时,怎样安抚它倒成了一道难题。可一实战怎么会这样?就像练了数十年的武术高手,感觉自己能敌雄兵百万,可谁知,一上阵自己伤了自己,没打就败下阵来。我懊恼,丧气,无地自容。在回来的出租车上,她主动给我说着话。你不应该在海南待,我觉得你应该去北京发展。我读了你的文章,感觉你的艺术感觉很好,你应该在这方面发展发展。现在你也有了点基础了,应该安下心来写作。人应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我嘴上哼着哈着,心里却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窗外渐渐放亮,屋内CD得意地打着呼噜,我毫无睡意。裹了裹薄薄的棉被,继续苦恼,今后我怎么面对李晓黎,她还会给我联系吗?
现在我知道这种问题不是我一个人遇到。它很正常,就像饿久了的人,不能一下吃饱,先热热身,只要胃口好,总是能消耗粮食的。但那时我不懂,它困扰了我很多天,甚至有了自卑的感觉。直到一两年后,在一篇小说中看到这不是病,疑团才被解开,包袱才被甩掉,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不瞒您说,到结婚时,我还是处男,这主要是因为这次经历。您想,还没交战,我先败下阵来,我还敢出着啊!
由幸福的高峰一下跌到痛苦的深渊。来得太陡,我整个人像得了大病一样,恹恹的。一方面我怀疑自己有病,一方面非常想念李晓黎。可我又没勇气主动和她联系。整天盼她的电话,盼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都出现过几次幻觉。我没心思工作,饭量锐减。失过恋的人都会有这种痛苦,我就是又增加了怀疑自己有病的焦虑。
十天,二百多个小时我们彼此在对方的生活中消失了。这十天我体重下降了十多斤,降到成年后的最低点,一百零六斤。这个斤数分摊到一米八零的个头上,是很稀薄的。
十天,她毫无音信。我顶不住了。鼓了一百次勇气,自己给自己找了一百个理由,哆哆嗦嗦拿起了电话,得到的答复是,她不在这儿上班了。到哪里去了?不知道。
在绝望的深谷中,我刚刚感到一丝亮光,马上眼前又是漆黑一片。
我像疯子一样,到处打听她的下落。结果得到的消息我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也绝对不信。她到香港去了,并且是作别人的金丝鸟。我到机场查过,李晓黎确实已于十月八号十二时离开海口的,目的地是香港。十月八号就是十月七号的第二天,我们去秀英海滨浴场接下来的一天。
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我有时还会想起她。记得九八年我在山东的千佛山许了三个愿,第一个就是在有生之年让我与她再相会一次,就一次。我要用毕生的功力,让她飞升。如果把我们的相会安排在老年,我准备偷偷吃点伟哥。
我的闯海经历是典型的虎头蛇尾。头一个多月大喜大悲都经过了。后来的日子,非常平淡,我自己觉得没趣,你们也肯定觉得无味,还是不说了吧。
从上岛到下岛,我没有跳一次槽。所以后来单位发生的事,我一清二楚。无非是老板AB赚到些钱,平时给予一点好处给亲信,亲信尝到了甜头,还想多弄点。最后有人明着敲诈,其实就是老板最亲信的CD。见他得逞了又有几个喽罗效仿。不说这些了,想起来就恶心。有些人就是得到自己该得的,偏偏还总惦记着别人的。
16
我梦到一座两面的城市,中间没有厚度。它前面光彩照人,背面却肮脏一片。就像开屏的孔雀,从前面看是美丽的屏,从后面看是令人作呕的屁股。
十七
鸢飞草长,潮起潮落。到了九三年的九月份,中央五月份的宏观调控,在海南已慢慢使劲。已出现了萧条的景象。单位也发生了很多事,处于树倒猴孙散的局面。所以我决定回家。
又快到中秋节了,又要到团圆的日子了。去年中秋节的情景又出现在面前。离家一年父母怎样了?我急切想回去与他们团聚。回家的日期定在中秋节前一周。我说提前买票,小F说秀英港有点远,临时买票来得及。
回来的前一天下午,我与小F从银行取出我的全部积蓄,两万一千元。第一笔的提成两万七,李晓黎没要,后来我寄给父母一万元,一年的积蓄就这些。李晓黎说得对,好运不会总是眷顾一个人。九万之后,我是小打小闹,挣得刚好够花。我用老牛仔包背着钱,小F帮我背着编织袋,里面装着衣物和书。我们出了银行,拐弯进了附近的邮局。我准备把这些书和衣物寄回去,路上带着,上车下车不方便。
我把老牛仔包放到自己的脚边,框在手臂上,缝白色的包裹袋。我一针一针缝得很辛苦。针脚有蚂蚱那么大。一不小心还扎了手一下。
我也干不了这细活,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去看看杂志。你看好啊!小F转身时还指了一下我的牛仔包说。
我说,知道。边说还边往脚边拉了拉。他刚走,来了一位老大娘。
她说,小伙子看你缝得这么费劲,阿姨帮你缝。我还没答应,她便抢了过去。
我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儿子在外地上学,看见你们我就想起他。你多大了?
二十四了。
比我的孩子大两岁。老大娘真是飞针走线,缝得很快。
看着她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也应该是这这般年纪,但看起来要比她苍老得多。回去我要好好孝顺二老。一会儿,缝好了。老大娘歪头咬断线头的动作又使我想起了母亲,我从心底里感动,从心里觉得老大娘很亲近。
谢过了老大娘我站起身准备往服务台去,猛然感觉,左边的牛仔包轻了很多,脑袋嗡一下,蒙了。牛仔包背面的大口子袒露着自己的空腹,又好象对我诉说自己的不幸。我后来发现妓女和扒手与植物一样有向肥性生长的特性,哪里富,哪里这两种人就多。细琢磨竟能成为标志。
第二天黎明小F把我送到秀英港,帮我买了一张去广州的船票,又塞给我一千块。我心里酸酸地登上了玉兰号轮船,好象就是潘军来海南时坐的那艘。船开出很远了,小F还在挥手,我悄悄地流下了眼泪,我的弟兄还将在这块已经变冷的土地上飘荡,前途怎样?我们这一分别还会再见吗?我想起了海口宾馆侃价,想起了在一起吃饭他提出AA制,被我这个山东人否决的情景......
在船上没有回家的喜悦,更多的是伤感。我是去年中秋节前来的,今年节前回去,刚好一年。来时空空,回去时还是空空。当时我觉得人活着就是画圈,人由生到死是画了一个大圈,在不同的阶段画着不同的小圈。圈代表什么?圈即是空,空就是圈。这种想法可能与我当时的心情有关。人得意时,豪情万丈,信心百倍,万物都是美好的。失意时,垂头丧气,万念俱灰,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我想起了与我共同生活了一年的同事,现在每个人的面容都是可爱的。甚至包括CD。我想到了老L。一想到他,一种内疚感又浮上心头。
热恋的老L,春节回家真的把婚离了。孩子判给了他老婆。归来后继续热恋。到六月份他们憧憬着二奶生活结束后的日子了,他们准备结婚。
老板AB说,老L你找的什么天仙,弄来让大家参观参观,饱饱眼福。周末我作东一起在前面楚汉宫请你那位,我们全杂志社的人作陪。
我们很兴奋,一是老板请客,二是马上要看到能让老L晕菜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们听着编钟舒缓的曲子,急切地等老L为之舍去老婆和孩子的人。
兰花短裙,黄色体恤。就象一朵郁金香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
全体起立,鼓掌。
怎么是你?我吃惊地说。小F在桌下踢了我一脚。
我这一声,身边的老L和他女友都听到了,他女友是先吃惊接着转为忧伤。
介绍我们时,我说你好,她也说你好。像老朋友,只是她红着脸。
小F比我要成熟,他始终装着象不认识她一样。
这一顿饭老L的至爱一直是苦瓜着一张脸。
回去后,老L把我叫到一无人所在,盘查起情况来。
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刚才送她她没说?
没有。
我当时如实相告一个是出于朋友,要把真相告诉他;还有一个是我认为小姐应该把她的历史讲清楚,今天都遇到我们了还不说,准备瞒到何时?
我们是在府城出水芙蓉发廊认识的。她就是老板AB请客那次,接待我的小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真的!不信你去问问她自己。
如果我再成熟一点,像小F一样。如果我不再坚持朋友要帮忙,要告诉真相,撒一个善意的小慌,也许现在老L和小雏恩恩爱爱地生活在一起了。
老L允许自己娶一个被一人包过的二奶,却不允许自己娶一个多人用过的小姐,尽管这小姐很爱他。后来,老L痛苦了一个月,回老家去了。小雏又干起了老行当。
听老板AB说他在府城又看到小雏后,我开始后悔。
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船越来越摇。我站立不住,不得不趴在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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