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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警察抓住,送进精神病院,是十五年后的事。十五年前,我是一个正常人,和你们生活在一起,走在大街上,没有谁会注意我。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念叨,但是没有人听见,没有人知道,埋藏在我心底的秘密。假如当时我不是难以克制自己,并采取了行动,我相信,现在我仍然可以是一个正常人。假如我不是不止一次难以克制自己、并采取了行动,我相信,我可以和她在一起,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直到永远。下面的文本,她的叙述和我的叙述混杂在一起,我相信,这是我爱她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曾经让我痛苦,现在给我喜悦。在某些地方,他的叙述会蹦出来,打断我俩的叙述。对此,我找不到阻止的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你看了我。他睁着一对大大的眼睛,那一份天真、无邪与清澈,今天我回忆起来,依然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瞬间。如果我真的欺骗过谁,为此悔恨终身,死不瞑目,那个人一定是他。因为接下来,正如我俩早就说好,像大人一样严肃认真、信誓旦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我听见他说,已经是第三遍,或许,已经是第四遍了,显然是怕我反悔,急得眼泪差点掉下来,看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禁不住想笑,但他紧紧攥住我的上衣下摆,那里面鼓鼓囊囊,装着玻璃球,橡皮筋,冰棒棍,好像还有几颗悬铃木的果子,因为怕我跑掉,赶忙又伸出另一只手爪。反正,你看了我,你不许赖皮!
是的,我不想赖皮,但我就常常这么笑醒了。尽管我不断暗示自己,提醒自己,不要笑,忍住笑,但我还是笑出声来,抿住嘴巴都无济于事。不知为何,我的嘴巴特别大,尤其是当它要咧开的时候。我相信,我并非真的如他所想,耍赖皮。我比他晚一天出生,但是看起来,我比他要懂事得多,长得也比他高半个头。或许,这就是他害怕我耍赖皮的原因。我很好奇,不知道后来故事发展成什么样子,我究竟有没有像我和他事先约好的,在他给我看了之后,我给他看。反正,后来我听说,他被送进精神病医院,再也没有出来过。这件事,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我只是隐隐约约感到一些被忽略的往事,在我和他之间。
我从父母那里了解到,我很晚,大概三岁,才学会走路,而一般的孩子一岁就开始了。但是看起来,我的智力发育健全,同一般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姐姐讲了一段我上幼儿园,大概四岁时候的故事,尤其证明了我在发育方面的无缺陷。我偷偷拿了一个彩绳编织的手链,我姐姐的宝贝,送给坐我旁边的女孩。奇怪的是,我完全不知道我的生命里有这一段经历。那所幼儿园,我记得很清楚,我呆的时间很短,在一幢高大古旧的单层建筑里,红砖墙,只有一个房间,阴暗、潮湿,位于一条可以追溯到清朝的青石板小街的末端,街边尽是腐朽的木结构房子,顶上有一个低矮的阁楼,一扇窗户,仿佛在水底下泡得太久,阳光曝晒亦对之无能为力。我是一个小小的外来人,在这条小街末端,在这所阴暗、潮湿的幼儿园里,没有多余的正式座位留给我,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所有的桌子椅子想阅兵方阵整齐排列,中间留有过道,我的椅子便安放过道里,没有桌子,获得一个旁听者的身份,穿过那条小街,看见老朽的人的身影在房内阴暗处活动,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突然走到阳光底下。我明白了,对于物的记忆比对于人的记忆更为久远, 当姐姐提起这一段往事,我仿佛是在听着另一个人的轶闻。
他转身,嬉皮笑脸,做了一个手势,两只手,十指交错编织,抬到眼眉的高度,手掌突然向外翻出,中间裂开一道扁桃叶形状的缝隙,一开一合,隔在他和她之间,仿佛一张喘息的嘴。我看见她瞪了他一眼,也许,是瞪了一眼横在她面前的他的手势。我明白,那个手势多少有些下流的意味。我之所以明白,因为我自己并非一个不下流的少年。我之所以不能肯定地说,那是一个下流的手势,因为在此之前,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真的见过哪怕一次女性生殖器,但是我知道,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
教室里很安静。安静得可怕。今天期末考试。昨晚我没有睡好。证明: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我抬起头来,往窗外看,我没有思路,也许太紧张了,眼前一片模糊,白茫茫雪花飞舞,我揉了揉眼睛,真的,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我好想告诉他,用笔尖戳戳他的背。他会明白我的意思?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我不是想作弊。我想让他往窗外看。下雪了。反证法,假设: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不交于一点,那么……,我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许多的三角形,无数个三角形,像雪片一样多,数也数不清,没有两个是一样的,但是,所有的三角形只是一个三角形,一个三角形是所有的三角形,并非这个或那个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是所以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所有的三角形,像雪片一样多,落到天黑,落到明早,也许,比雪片还要多,但是毫无疑问,任何一个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和一般的鸟不同,布拉多鸟的发情期在冬季。太阳沉没之后,布拉多鸟离开草原,飞向森林边界,寻找枯叶落尽的枝头,停栖其上。黄昏的节奏明与暗消长,是布拉多鸟飞行的弧线。这一点,没有谁比它自己更清楚。远去的风的残余,抹去最后一块早丛摇曳的轮廓,投入沼泽黑的水面,反射瞬息回光返照。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雪片即是如此的形状,飘落,覆盖草原,正如布拉多鸟所期待,繁杂交错坠落的轨迹,穿过布拉多鸟的瞳孔,投射在视网膜上。他想看我,他将用命令的口吻提出他的要求!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变得不正常。我看见她跟在他后面跑过校园那一片薄雪覆盖的泥地,消失在校门口。我离他们不远,我看见她回过头来,往后面瞥了一眼,随即被他拉着衣袖,有说有笑地走了,雪地上留下四行脚印。我赶到校门口,已经找不到他们。我想起他的那个手势。她瞪了他一眼,然而那神情,想起来我就不舒服。现在,她跟他去了哪儿?她和他干什么?我一路想一路走,头撞在一个枕头般柔软的东西上醒来,发现自己走在大街上,反反复复默念着一句话: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我反复默念这句话,仅此而已,毫无进展。但是,我相信我已经有所深入,至少,有点神情恍惚,有点陶醉,也许,是误入歧途。我念出声来,我相信,如果我念出声来,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这句咒语会更有力量。并且,我相信,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大声喊出了这句话!我难以可以我内心的兴奋。
是的,我非常兴奋!我看见一个女子迎面走来。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我闭上眼睛,双拳紧握,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感觉胸部膨胀到极限,在黑暗中僵持,忘乎所以,然后,多长时间以后,我忘记了,我记得一股震耳发聩的气流冲开双唇豁然喷出我的口腔:三角形的三条中线交于一点!
我相信,她已经听见,她不可能不听见,她不可能没有听见,因为她一脸愕然,停下脚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随即跨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提出我的不容拒绝的要求:把你的裤子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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